景贵妃想得很好,但时苒想得,却比她更快一步。
陈平最后被判了一个流放西疆,大赦亦不得回的结果。
一辈子,都要待在那等苦寒之地了。
但好在,他的亲眷保了下来,除了被罚没家产,连罪籍也未曾入。
公仪朔在时苒的提醒下,特意让体己人去了定西,安顿好了陈平家眷。
“殿下之前在朝堂上带头弹劾陈平,虽然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以及殿下您在圣上那里的信重。但到底落在一些人眼中,会觉得殿下凉薄。且殿下此举,虽然让圣上一时放下了猜忌,但难免日后会有有心之人在圣上耳畔多言。到时,殿下再落一个心狠之名。”
听到时苒的话,公仪朔脸上出现了一丝萧瑟。
“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这皇子,当真是世间最难做的。”
时苒却只冷笑一声。
“如今就难做了吗?殿下若是让公仪穆登上了太子之位,那才是真的难做了。殿下若没有坚定之心,何苦参与夺嫡?妾身如今可是您的庶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殿下若真没想清楚,不若早些同妾身说清楚,妾身此时回去找公仪穆,倒也还来得及。毕竟,情深之言,也不过才过去几天,也还作数。”
公仪朔此人,最大的优点,是他的心善温厚。
最大的短处,也是他的心善温厚。
身为嫡长子,不争,就是一个死。
他虽然在争,却一直没有正确认识到他如今的情形。
上一辈子他和皇后的结局,有原主的被利用,有公仪穆母子的算计,但更多的,是他的性情所导致。
就算没有公仪穆,只要他身后的那几位皇弟有心思,他终究是危险的。
时苒没打算装出什么恭谦的模样。
况且,就算从她所谋划的最终目标出发,如今她也不能在公仪朔面前太做小伏低了。
她要从一开始,就在公仪朔的心目中树立一个完全不同的形象和地位。
时苒的话,让公仪朔一时有些难堪。
但他却并未十分动怒。
这几日的相处,他已经逐渐明白,谢家培养出的这位暗卫,其实一直用错了地方。
谢家将其用作美色上的利器,却浑然不知,她最大的长处,在于她那对于人性的敏锐探知。
而且她暗卫的身份,决定了她在情报上的详悉,更为她的每一步判断提供了详细依据。
陈平这件事,几乎惊出了公仪朔一身冷汗。
一个求与不求的问题,就能将自己打入深渊。
伴随着公仪穆即将正式踏入朝堂,公仪朔开始直面起了谢家的手段和算计。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需要身边有一个能够时刻警醒他的人。
公仪朔其实十分有自知之明。
他知晓,自己这个皇长子,很多时候是在悬崖峭壁之上行走的。
母后在后宫中步履维艰,无法为其提供多大支持。
前朝更没什么外家可以依靠。
虽然有朝臣投靠,但那些真正的豪门大族或是权贵之臣,都在观摩父皇的意思,并未有轻举妄动。
自己身边虽然有一些当年跟随父皇打天下的老人儿帮衬,但他们曾经的勇武,离开了战场,到了如今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许多时候只有被人算计的命运。
时苒的出现,对他而言很重要。
最关键的是,她面上的身份不过是个后宅女人,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惕。
“孤会按你所说,立刻派人去定西。你说得对,若没有坚定之心,这条路走了也是白走。”
大抵是皇后对其性情的影响,公仪朔身上倒真的没有多少皇子的矜傲。
“若被人察觉到殿下的人手,殿下预备如何应对?”
公仪朔被问得一愣。
“这也遮瞒不住,况且,孤如此做,不是正合了陛下和那些老臣们的心思吗?”
时苒却勾了勾手,在公仪朔倾身而来之时轻声道。
“殿下,要以陛下的名义去做这件事。”
公仪朔一愣,而后瞬间明白了过来,用一种有些惊叹复杂的眼神看向时苒。
用父皇的名义去做,如果被发现了,这便是圣上体恤老臣,不忘君臣之谊,替父皇在民间和百姓心中赚了一个好名声。
而这件事,也根本不用自己传扬,那些老臣会自然而然传到父皇的耳朵中去。
到时候,自己便能在父皇心中捞一个纯孝之子的名声。
同时,自己在陈平一事中的影响也能进一步被弱化。
一箭双雕。
她小小年纪,却好敏锐缜密的心思。
见公仪朔反应了过来,时苒也满意笑了笑。
还好,不算太笨。
果然,事情如时苒所预设的那般,公仪朔派去的人在定西陈平家眷的消息,很快传回了皇都,传到了皇帝耳朵中。
“说是奉的圣上之名?”
皇帝正在批阅折子,头也没抬问道。
“是。”
内侍有些捉摸不透皇帝的心思,头埋得更深了些。
他是圣上身边伺候的人,自然知道,圣上根本没有这番命令。
这可是假传圣意了。
端看圣上怎么看这件事了。
皇帝放下手中的御笔,脸上神色平静莫测。
“传朕旨意,皇长子如今越发稳健持重,让礼部筹备,朕着意封皇长子为睿亲王,入户部任职,户部诸事原由廉亲王主理,廉亲王如今身子越发不好了,日后户部诸事,便交予睿亲王吧。”
廉亲王,是圣上的堂弟,也是跟着圣上打江山的功臣,凭借着赫赫战功和战场之上瘸了一条腿的功绩,才成了亲王之尊,主理户部诸事。
只是,去岁开始,他的腿疾愈发严重了,也几次跟皇帝请辞,不过皇帝一直未曾应允。
现下,亲王之尊和户部的实权,竟然一下都落到了皇长子的头上。
要知道,不是皇子到了年龄就能封亲王的,便是成了亲,生了子,依旧只是个普通皇子的,那可比比皆是。
圣上如今给了皇长子如此荣宠,是不是代表了对未来大位的期许呢?
内侍官不敢揣测圣意,忙将圣谕传到了礼部。
而没半天的时间,整个皇都都知道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