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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坞内,林家祠堂已经成为医治伤病将士的医馆。这里不仅有战争中受伤的陈军兵民,还有攻克林家坞时受伤的林氏部曲,更有不少的僚人伤兵。

古代,祠堂作为供奉祖先牌位,商议族中事务,或者各房子弟办理婚丧喜寿的场所,一般都是各地最大也是最好的建筑场所。林家虽是蛮僚出身,可是倚仗着丰厚的家资,林氏祠堂并不比着吴扬那些旧家大门差上多少。整个林氏祠堂占地足有十数亩,房屋也有数百间。甬台廊坊,雕龙画栋,鳞次栉比,富丽堂皇。优良的环境,大量的闲置房屋,正好用来充作伤兵的疗养场所。

此时,祠堂宽广的院落内挂满了洗好白色的布条,有的还残留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各个房间内都熏着香醋,整个院落都散发着浓浓的醋香。

到了五月下旬,随着雨季的基本结束,飓风时节还没来临前,龙溪的天空展现出的更多的是笑脸,不过随之而来的炎热却是令人无法忍受。

此时医馆前院内的走廊和院落的树荫下,三三两两地站着或坐着说着闲话的伤兵。他们多是些轻伤员,经过几天的医治,伤情已经大为好转。

院落里一棵大樟树下,站着或蹲着七八个伤兵,一个年龄稍大的伤兵手扶着拐杖坐在一个大石上,正口沫四溅地说着以前的战事:“……耶耶刚刚从大石后露出头,一只狼牙箭就射了过来,耶耶赶忙举起盾牌,不过已经晚了,那只狼牙箭好险不险地从耶耶耳旁穿过,将我身后一个兄弟射倒在地。那支箭虽未射中,不过也将耶耶右耳上的一块肉给带走了。这不,就是这里。”那老兵说着,露出右耳炫耀般让众位伤兵观看。如此嘴里依然不停:“耶耶从军十余年,大大小小的战阵也经历过数十次。跟耶耶一起入伍的那些弟兄如今也没有剩下几个,唯有耶耶依旧活的好好地,为何?还不是耶耶有高僧开过光的佛祖护佑。”说罢从怀中扯出一个拇指大的玉佛。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晃了晃,急忙揣入怀中。

“我说老胡,你就别再炫耀了。别人不知道,我吴良岂会不知。哪次打仗,你不都是躲在别人身后,让弟兄们为你挡箭挡枪。否则,凭着你的资历,早就升为队主了,也绝不会像现在这般依然是大头兵一个。还有哇!你说的你的佛祖那么灵验,为何这次没有保佑你?还不是被贼兵给砍中了大腿。这次若不是使君令医师救治我们,恐怕你的佛祖也救不了你。”老胡刚刚说完,身旁一个和老胡年龄差不多少的兵士揭穿道。

老胡一听,顿时有些急了,拄起拐杖站了起来,朝着那位名叫吴良的老兵怒道:“没良心的,你信不信佛祖我不管,不过你可以侮辱我老胡,绝不可侮辱佛祖。若再如此,即使你这次替我老胡挡了一箭,我老胡今个也绝不饶你。再说,耶耶以前为何不敢往前冲,那还不是死了伤了以后没人管。若是都像使君这般对待兵士,我老胡打起仗来绝不会让弟兄们冲在老胡前面。”

吴良和老胡都是陈逸从余孝顷那里借来的500精兵之一。二人都是东阳郡(今金华)人,吴良是吴宁县人,老胡则是乌伤县(今义乌)人。两县距离很近,两人关系也极为亲近。吴良则是因为名字的原因,被老胡谐称为没良心的。二人早已嬉闹惯了,老胡虽然一副凶煞恶神的嘴脸,可吴良却不以为意。

听了老胡一番肺腑之言,吴良喟然叹了一声,不再多言。正如老胡所言,这个时代的战争,双方都是拼的人员消耗,哪方消耗大,哪方就算败者。交战之中,士卒都是消耗品,死了还好,赐给棺木送回本乡,还可免除家中的赋税和劳役。最害怕的是受伤,将领受伤了以后,还有医师救治。而他们这些低层的士卒,一般都是无人过问,最多给你几副药,挺不挺的过去全靠自己造化。

即使朝廷施恩为他们医治,可军中医师就那几个,哪里忙的过来?再说那些医师哪会把他们下贱的士卒放在眼中,往往都是敷衍了事,施舍点药物就算了。许多人都是因为医治不及时或者没有医治,落下终身残废而退伍还乡。不仅无法为家中谋些利益,反而成了家中的累赘。许多伤兵家中为了给他们医病,卖田卖女,纵使小康之家也难免变成赤贫。不过更多的却是贫困潦倒、无钱治病的伤兵,他们只能一辈子活在伤痛之中,被乡人或家人看不起。

见吴良不再跟自己斗气,老胡也不再继续纠缠,也是叹了一声,朝着几个年轻乡兵说道:“弟兄们,我老胡和没良心的命运不济,不像尔等能早早追随使君。耶耶虽然打了一辈子的仗,可就是因为贪生怕死至此也没能混上一官半职。你们可不同,有使君照看着,立功受赏,又能分的大片良田,即使死了也不用担心家中老小生活无靠。尔等可不要像我老胡这般,否则佛祖也会惩罚尔等。”

几个乡兵当下齐齐向老胡一拱手,正色说道:“胡兄放心,使君如此爱护我等,我等当以死相报。”

老胡却是打笑道:“你们几个厮货可别这般说,若是你们都是以死报使君,使君手下恐怕再无兵士。耶耶的意思是让你们打仗时英勇一些,多杀些敌人来报答使君,保住命的同时也早些升个队主、幢主做做。”

几个乡兵也是笑应道:“这个自然,胡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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