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东北吹来,带着浓浓的海腥味。现在已是下半夜,月亮也已掩入西方的天空。除了闪烁的星光,天地一片黑暗。紫云山上,夜色笼罩,黑色的山体与夜色映为一体,几乎看不到巍峨的山躯。海门湾内,海水一波波冲向滩头,将湾内的舰船摇来摇去,令人梦回到婴儿时代母亲那舒服的怀抱。
湾内的几条木质栈桥两旁,停满了舰船。从外向里,根据吃水不同,依次停靠着海舶、斗舰、艨艟和赤马。大大小小足有百余艘。
夜色中,一只火把慢慢闪现,忽明忽暗,在黑暗之中分外显眼。
“谁?”外层一艘大海舶船头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十七郎,是我呀!”张成回答道。说着,径自爬出舱来。
“哦,是张兄啊!这个时候你还不睡觉,瞎跑什么?”十七郎嘻嘻哈哈的问道。
“一泡尿憋醒了,尿了以后再也睡不着了。想着钟兄弟肯定饿了,就给你送些吃食。”张成把火把插在船舷上,说着把一碗咸鱼肉粥递了过去。其实他哪是睡不着,而是在两个时辰前,得到了郎君的传话,说是三更时分要来劫船,要他做好准备。
“入他阿母,林庆那小子自恃是林思孝的族人,全不把耶耶当人看。本来是两个人的活儿,非让耶耶一个人值守。等这趟差事干完,耶耶就不干了,看他林庆还能不能欺负耶耶。”钟十七说着放下刀,接过陶碗,拿起筷子就往肚里扒拉。
张成叹了一声,说道:“唉!这世道不好混哪!能有口饭吃就行了。就比如老兄我吧,整日里在海上跑,说不得随时都把命丢了,为主家挣下了大把大把的银钱,可一年到头,妻儿老小也难吃口饱饭。唉,咱们当僮仆的容易吗?别净想着离开蝶岛了。你们在这里这里有吃有喝,总比着我们这些人要强。”说着,眼光却不住的向湾内瞄去。
钟十七显然是饿极了,三口两口把咸鱼粥扒拉完,抹了抹嘴,说道:“张兄啊!幸亏你被劫的晚,林思孝那老小子没有逼你入伙。你是不知道哇!干我们这行的,那些别说幢主、队主了,一个小小的什长、伍长就能把你欺负的半死,比那官府还要黑暗。每次打劫,即使你再英勇,能多抢些钱,大半也得交上去,剩下的还要孝敬给队主、什长、伍长,真正能够到手的不过十之一二。每日里吃饭,当官的大鱼大肉,咱们这些小兵能有条咸鱼已经不错了。”
“而且时常被官府围剿,今挪个地方,明又挪个地方。即使能攒些银钱,也无法送给老母妻儿,每日里都得带在身上。若是战死,全便宜了别人。耶耶真恨当初被人欺骗,当了海匪。家中老母妻儿没法管不说,连这身份都不能被人知道,否则就是通匪,轻者全家罚为奴婢,重者满门抄斩。你说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也免得为家里带来灾祸。”
二人正说着间,张大成就听到“砰”的一声轻响,估计是什么笨鱼撞到了船舷。这响声太正常了,张大成也不以为意。钟十七显然说到激动处,更是没有听见。张成心中有事,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唠着闲话。
没过多时,一个黑影口含尖刀跃出船头,忽明忽暗的火光之下,居然是牛二那张明灭不定的丑脸。虽然心里有所准备,可是张成还是吓了一跳。见张成神色惊慌,钟十七连忙扭头看去。眼见事情就要败露,张成再不迟疑,一个箭步向前,死死的捂住钟十七的嘴巴。牛二见势紧走几步,来到二人面前,一掌砍在钟十七的脖颈之处,随即取下钢刀就要结果钟十七的性命。张成连忙阻止,把钟十七捆绑起来,用破布堵住嘴巴。这功夫,又有十余人爬了上来。
“怎么来的这么晚?”搞定了钟十七,张成低声问道。
牛二苦笑一声,说道:“别说了,天太黑了,看不清航道,撞上暗滩了,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总算摆平,就这还损失了一头战象。其他海匪呢?”
张成向舱内指了指,说道:“剩下的二十余人都在船舱里,睡得跟死猪一样。”说罢又问道:“其他舰船都安排好人了吗?”
“安排好了。二十余艘大船,都安排有人接应。”
说着已经随着张成下了楼梯。张成率先举着火把进入船舱,船舱内鼾声一片,二十余海匪都是睡得正香,连火光也没能惊醒他们。牛二等人蹑手蹑脚走了进来,直接割喉。直到最后,二十余人一丝动静也没发出,全部在睡梦中见了阎王。
由于二十余艘大船上张成都安排有人接应,事情进行的很是顺利。只是那些艨艟、赤马一类的舰船没了接应,就很快闹出了动静。
不一会儿,就在靖海号解开缆索,升起锚碇,准备起航时。不远处的一艘艨艟上响起了叫喊和兵器的碰撞声,很快,靠近岸边的舰船传来越来越多的呼救声。
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舰船上的动静惊醒了岸边的海匪,在海匪各级头目的指挥下,海匪们纷纷打起火把,向栈桥方向冲来。
也由不得他们不急。由于害怕上游龙溪军的突然偷袭,海匪们虽然在岸上扎下了营寨,可粮草和军械都留在船上,以便随时都可以撤退。
只是二十余日以来,龙溪军主力被新罗蛮纠缠在兰水,不得抽身。松州堡和龙溪的龙溪军自顾不暇,更是没有能力理会海门的事情。所以自从得知新罗蛮已经和龙溪军在兰水交上手后,林思孝才允许运送部分粮草和军械上岸,但数量绝不超过三日之数。
得到消息的林思孝实在摸不清龙溪军的兵力和意图,加上此时同样不知道摸不清头脑的郑继业,在得到外面的情况后,驱使着越来越多的兵士登上城头。林思孝唯恐龙溪军大肆登岸,和城内龙溪军来个里外夹攻。所以并没有派出大批海匪去抢救舰船,反而令大部海匪们守在营寨,防止龙溪军乘乱发动进攻。
“咱们走,不用管他们。郎君已经安排过了,若是夺船不成,就一把火烧了。”见张成迟疑,牛二一旁劝道。
说罢又扭头向几个兵士吩咐道:“你们几个,准备好弩箭,决不能让海匪靠近大船。实在不行,就发射火箭,把这些栈桥全都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