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和赵荀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
赵荀看着脚下的阶梯。
“委屈国公了。”
顾卿摇头。
“不委屈。”
赵荀转头看向这个比自己还高出一头的青年。
时间过的真快,曾经牙牙学语的幼童,如今已经是独当一面的镇国公了。
“你父亲若是看到你此时的样子,一定十分欣慰。”
所以,不要为了一个女人,置国公府百年声誉于不顾。
麟王毕竟是皇子,顾卿今日所为虽事出有因,但着实下手重了些。
能得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晋元帝偏袒了。
顾卿知道赵荀的意思,低头应是。
他太了解麟王的性格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真巧,他也是。
麟王必死无疑。
但他要站在大义上,要站在光明处,要应万民之声杀了他。
而不是像今日一样,直接莽撞的冲上去,一决生死。
赵荀看顾卿谦卑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轻人嘛,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是美谈,你明白轻重就好。”
两人一路闲话出了宫门,各回各家。
沈寒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房中只留了两盏灯。
顾卿坐在床边睡的沉沉的,呼吸洒在她手心一阵阵的痒。
沈寒月想起之前看见他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只静静的用眼神描摹他的睡颜,怕惊醒了他。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她的视线,顾卿眼皮微微动了动,人清醒过来。
眼底的红血丝已经散了大半。
“醒了?饿不饿?”
沈寒月摇头。
她之前又醒过一次,顾卿不在,冬晴说是进宫了。
“皇上怎么说?”
麟王和晋元帝并非一母同胞,行事却这样张扬肆意,按理说晋元帝不可能纵容麟王给皇室抹黑。
顾卿轻柔的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我废了麟王一只胳膊,一条腿,算扯平了。”
他将怀里人抱的更紧一些。
“先帝和钟太贵妃青梅竹马,给了她一生荣宠,直到死,还在为她们母子打算。”
“当初晋元帝登基是使了手段,先帝迫不得已才让他上位的。即便这样,也逼迫晋元帝发誓善待她们母子后才安心咽气。”
“所以,现在还不能动麟王。”
沈寒月觉得顾卿的话里有水分,人走茶凉的道理先帝不可能不知道。
他人走了,晋元帝就算不善待钟太贵妃母子,难不成他还能从皇陵里蹦出来不成?
在帝位上坐过的人,应当不会如此天真。
顾卿看出小姑娘的疑惑,轻笑了一声,给她解惑。
“钟太贵妃手里有先帝遗旨,若晋元帝不遵守誓言,她凭借手中圣旨可以名正言顺的让晋元帝下台,扶持其他皇子上位。”
沈寒月心头一惊。
帝位岂是可以随意更改的?
这可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怎能如此草率。
他可以宠爱贵妃,但是不该用东晋万民做赌注。
想到麟王嚣张的做派,沈寒月不禁皱眉。
“可是以麟王的性子,他不可能因为先帝驾崩而收敛,只会将他的护身符当做威胁晋元帝的筹码。”
普通人人的忍耐力尚且有限度,何况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晋元帝不是个草包废物,不可能让一个遗旨压在自己头上一辈子。
顾卿修长的手指缠绕着她柔软的发丝。
“晋元帝比我们更想让麟王死,但是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处死麟王的理由。”
沈寒月立刻明白了顾卿的意思。
他们要做的,就是给晋元帝和天下人一个理由。
对比温润如玉的端王,想要让麟王恼羞成怒做出错事实在是太容易了。
……
端王府书房。
一身素白衣衫的端王正提笔练字。
桌案前,满身黑衣的暗卫跪在地上。
“主子,消息属实,镇国公确实废了麟王一只胳膊一条腿。”
“骨头经脉寸断,绝无修复的可能。”
端王直到将自己手上的字写完,才漫不经心的抬起头来。
他满意的端详两眼自己刚写好的字,放下手中的笔。
“告诉麟王府的人,之前给麟王准备好的大礼,可以用上了。”
暗卫低声应是,而后一阵轻风吹过,房中已经只剩下端王。
他依旧如同人前一般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神态温和,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分明全是野心和欲望。
夜风透过轩窗吹皱了桌案上的宣纸。
略微泛黄的宣纸上,赫然写着。
英雄难过美人关。
相比端王府的幽静安逸,此时的麟王府要热闹多了。
因为记恨晋元帝不肯杀顾卿的仇,他带着一身伤执意闹腾着回了麟王府。
晋元帝只好派了两个太医搬进麟王府随时照应着。
此时,两个太医都跪在麟王床前,听他在床上疼的嗷嗷叫。
“止痛的药怎么还没好!快点给本王端上来,否则你们一个二个,全都给本王去死。”
他一把推掉床上的象牙枕,枕头落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断掉的手脚处一股股剧痛袭来,让他浑身止不住的冒冷汗。
即使这样也不忘骂跪在地上的太医。
“你们这群废物,区区断骨都治不好!废物!”
“治不好本王的伤,要你们有什么用?给本王掌嘴!”
房中的侍女小厮们战战兢兢都低着头不敢动手。
麟王看到他们畏畏缩缩的样子,更加火冒三丈。
“不敢打是吧?那就全都给本王自己掌嘴,本王不说停就不许停!”
两位太医俯身跪在地上,听到他的话,心中屈辱更甚。
他们平日里看病的,不是宫中皇帝,娘娘,就是各位大人和官眷,到哪里都是和和气气的,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可他再混账也是亲王,他的吩咐两位太医不敢不听,只能自己掌嘴。
有了太医们带头,房中其他侍女小厮也纷纷自己掌嘴,一时间,房中尽是巴掌声和吃痛的抽气声。
厢房里,煎药的小丫头趁着此时房中没人,轻轻弹了弹指甲,一点点细白的粉末落入浓黑的药汁里,刹那间消失不见。
她细心的将自己的指甲缝隙清理干净,又吹了吹桌面,确定没有遗漏之后,小心的端着药碗到了麟王床前。
“王爷,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