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子扶着年轻妇人进来,搀扶着她坐下。
大夫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微微思忖。
“还有什么其他症状吗?”
年轻妇人白着脸:“头痛,浑身酸痛。”
脉象和症状确实是跟风寒差不多。
“我给你开一副药,回去一日三次,三碗水煎成一碗药服下。”
他下笔很快,龙飞凤舞的写好了药方递给陪同来看病的男子。
男子拿着方子,连连道谢。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几人都没有注意到,女子的颈后,不知何时冒出来一个红色的疹子,在暗黄的肌肤下,并不明显。
待男子和年轻妇人离开,排在他们身后的老汉走上前来。
“大夫,我有些头晕,身上酸痛,没力气。”
大夫看了一眼他发红的脸色,将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触手滚烫。
大夫下意识的蹙眉,这脉象…跟刚才的那个妇人好像啊。
不过女子体弱,这老汉儿年纪也大了,偶感风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风寒之症,给你开点药,一日三次,三碗水煎一碗水服下。”
老汉儿拿了药单子,千恩万谢的走了。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等第五个同样症状的人出现时,大夫看了一眼门外不知何时排起的长队,一瞬间后背发凉,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也许…这根本不是风寒。
正是夏日里,天气炎热,正常情况下怎么会有这么多感染风寒的人?
城门口处,一个衣着朴素的和尚拄着禅杖,捻着佛珠朝着城中走去。
迎面撞上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男子拎着药,扶着苍白着脸的女子慢慢朝着巷子里走去。
那女子一看就身体很虚弱,他不免多看了两眼。
三人交错而过时,和尚无意间看到了她耳后的一片红疹,目光顿住。
手中禅杖一伸,拦住了两人去路。
两个小夫妻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但是东晋百姓敬重佛门。
虽然着急回去熬药,但是看到拦路的是一个年长的高僧,男子还是微微点头,尊敬道。
“大师,我夫人身体不适,急需回去休息,劳烦您让一下路。”
那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施主可以让我给这位夫人把一把脉吗?”
男子眼神怀疑的打量了他两眼,最终还是犹豫的扶着夫人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下。
和尚又朝着男子行了一个佛礼,这才将手指搭在了妇人的手腕上。
脉相混乱无章,看似强劲,实则后继无力,身体已经亏空的十分厉害。
一不小心就会误诊为普通风寒之症,极其凶险。
他脸上表情越发严肃,收回手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来一些浓稠的液体清洗了一下手,又用帕子擦了擦。
这才又拿出一个瓷瓶,倒出来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将药丸递给了青年男子。
“你们若是信我,就将这个药丸喂她服下。”
说完,也不管两人是什么反应,他直接拿着禅杖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男子端详了一眼自己手心的药丸,再抬头时,刚才的和尚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纳闷的挠了挠脑袋。
瞧着年纪挺大的,怎么走这么快,一眨眼人就没了?
惦记着妻子的身体,他扶起妻子往家中的方向走去。
至于手心里的药丸。
他不准备给妻子服用。
虽然那个和尚看上去不像是个骗子,但是毕竟是来历不明的药,他怕乱吃,吃出什么好歹来。
准备先回去将药煎了给她服用。
两人刚进了巷口,走了大约十几步的样子,那年轻妇人已经神志不清了。
一阵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她伸手紧紧撕扯着衣领,微微张着嘴巴,表情痛苦,呼吸困难。
突然的挣扎让男子没有及时稳住她的身形,重重的摔在地上。
男子被她突如其来的样子吓了一跳,眼看她的情况以肉眼可见的模样变差,急的满头大汗却毫无办法。
慌乱间,手心里的药丸掉在了地上,滚落到他面前。
脑海里不期然闯入那个和尚的话。
他犹如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将药丸塞进了女子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清凉的药液流过喉腔,窒息的感觉缓缓消失,脸上憋出的涨红褪去。
良久,女子分散的瞳孔才重新聚焦。
男子见妻子缓过来,激动的朝着和尚离开的方向连连叩首。
半个时辰后,时疫传入京都,全城戒严的消息传遍整个京都。
不等百姓们惶恐生乱,城门口,京都城内已经贴满了告示。
城内的人不许出去,城外的人也不许进来。
并勒令大家无事不许出门,所有感染风寒的人可以免费去宫门口领取汤药。
另,京中所有药铺和药商手中药材尽数被朝廷征用,金额会以市场价格记录在册,日后折成现银归还。
同时,城门口和宫门口聚集了大量维持秩序的侍卫,并以最快的速度在宫门口支起了帐篷和大锅,随着一锅锅药汤咕嘟嘟的冒起泡泡,药香弥漫整个京城。
朝廷动作很快,因而,百姓们并未生乱,自觉在自己家中隔离。
看到告示内容的药材商和药铺掌柜们却聚集在一起,一个个的苦着脸。
“这多好的赚钱时机,咱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说,还要将手里的药材送出去。”
“王掌柜这话就错了,若是朝廷不作为,时疫大面积闹起来,必定生乱,到时候,别说钱财,我们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坐在主位上的年长掌柜出言训斥。
他幼时做学徒的时候曾经历过一次时疫,刚开始的时候药铺确实赚了不少钱。
可是随着药价疯涨,因为看不起病死去的人越来越多,药铺很快成为众矢之的,终于在一个夜晚,有人带头闯进药铺。
那一晚,是他不愿意回忆的噩梦。
他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是要交出药材的。
其余掌柜们对视一眼,都知道顾掌柜说的是对的。
“可是咱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件事,要拿出个章程出来。”
其实朝廷已经下令,他们不管如何都是要交出去的,只是不甘心而已。
更何况,朝廷现在说的好听,将药材价格记下来,以后折现。
可是谁知道这个以后,是多久以后?
是疫情以后,还是他们死了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