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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百味沉默了片刻,竟然开口了:“这事啊,得从金老太爷说起。老太爷以前,谁做镇长,比的基本都是拳头大小。不是大姓大族,就是大帮大会。老太爷有手段,说服了所有人建街区,被推戴为镇长。可就因为街区的事情,老太爷最后跟大姓大族大帮大会打了一仗,结果那些人被赶出了百人团。”

常百味顿了顿,喝了口茶继续说:“要说这也是好事,之后街区就干净多了,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有老太爷的治安队在,那些人也不敢来街区闹事。可是老太爷一走,街面上就没了能镇得住场面的人。”

说着常百味露出一副回忆的感慨,让金乐不禁莞尔,他太爷爷死了都九十多年了,当年的事情,常百味肯定没见过,现在说的跟亲历者一样。

常百味很有讲故事的天分,抑扬顿挫,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老太爷死前,交代百人团推选出一个新的镇长。老太爷一死,大家伙开了很多天的会,就是没个结果。”

黄元感叹道:“人太多了,很难齐心。大概都想当镇长,谁都不服谁。”

常百味摇头:“倒不是这个原因。老太爷生前在镇上一言九鼎,压得那些大姓大帮都只能乖乖缩在窝棚里,都怕成了下一个马家。同时在镇上,也就没有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物,倒没有谁都不服谁,而是谁都不敢站出来。大家都害怕站出来成了那些大帮大姓的眼中钉,不敢挑这个头。”

这个结果让金乐都有点懵。权力摆在眼前,竟然没人敢接手。到底是生意人,这胆子确实小了点。

“那后来就不选镇长了?”

黄元疑惑道。

常百味道:“后来大家伙倒是想请金大少爷,也就是金乐的爷爷出来主持大局。可大少爷是个书生,坚决不受。这时候那些大帮大姓又从窝棚跑了出来,来争这个位置。倒是真的拉拢了不少百人团的人,刘家险些上位。”

“那后来呢?”

“马家帮不服,双方打了好些天,当时的刘家当家人给打死了。我们治安队一直守在壕沟那里,没让这两帮人打进街区。这时候百人团一看,就是没有镇长当家,好像也没什么大事,治安队能稳得住局面。大家伙一商量,干脆先不选镇长了,看看情况再说。所以这一放就彻底放下了。”

一个个小小的城外街区的往事听完,金乐愣是听出了跌宕起伏的革命味道。

将南门镇看做一个小国家,太爷爷当年妥妥的进行了一场革命啊,将强人专制的局面生生扭转成了百人团共治的局面,尽管老太爷可能没有这个本意,甚至不理解革命的含义。但机缘巧合,这些事情就是发生了。当大家发现可以不要一个君主的时候,小镇就从君主制意外过渡到了议会制。

只是议会制偏软的本质造成了小镇的分裂,至今街区跟窝棚区对立严重,窝棚区之间也对立严重,一个南门镇几乎一分为三。第一、第二两条街基本能团结起来,刘家窝棚和马家窝棚之间,以第六大道为分界彻底决裂。

这样的乱象,就是金老太爷复生,恐怕都无法扭转。难怪金乐老爸当初费尽心机,最后也没能上位。

常百味最后总结道:“都过去了,以后啊,南门镇不可能再有镇长了,其实也早就没有南门镇了。”

黄元点点头:“二位前辈,晚辈来南门镇想做一门生意,还请二位前辈不吝赐教。”

黄元终于将目的说了出来,先探探两个新老百人团成员的想法。

“什么生意?”

两人都对生意感兴趣。

黄元道:“我想再建一条街区。”

常百味和胡屠户双双露出震惊之色,接着双双摇头,几乎异口同声:“这事办不成!”

“怎么就办不成了?老街区过于拥挤,新建街区对大家都有好处。”

常百味叹道:“好心不一定就能办成事,当年老太爷还想让所有人都住上街区呢,结果八十条大街只建成了两条,为此还死了几百个人。”

黄元继续试探:“如果晚辈要干这件事,两位前辈应该会支持吧?”

常百味端起茶杯借口喝茶,不表态。

胡屠户倒是痛快:“好啊,只要你帮我把河边的水塔拆了,我就支持你。”

肉铺东边临河,这条河从南方的山里流过来,往北在东门镇外交汇。可惜河边修建了一排供水的水塔,用风车抽水,挡住了肉铺。不然胡家肉铺甚至能直接从门口走水路贩运。

黄元立刻表态:“这个容易,等我新建第三街的时候,重新择地建水塔就是了。”

说完看向常百味:“常老板怎么看?”

常百味笑了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黄元站起来,朝常百味鞠了一躬:“还请常老板指教。”

常百味叹了口气:“也罢。我只说三件事,街区两条街,各有三大所,上面是百人团,这是一方。占着街区,日进斗金,再新建一条街,老街的地主八成不会高兴。最重要的是,街区没地。地可都在窝棚的大族、帮会手里。”

“再说窝棚区,里面乌七八糟的事情就更多了,主要管事的,东面是马家窝棚的马家帮,西边是刘家窝棚的刘家。这两家打生打死,谁都不服谁。地在他们手里,是不会乖乖让出来给街区用的。”

“这第三,就算有地的两家窝棚愿意自己建街区。你觉得百人团会答应?两条街的治安所手里可是有上千条枪的,虽然大家都是生意人,和气生财,一般不会动枪,可真到了被人断财路的时候,是不怕跟窝棚打的。”

三方牵制,似乎把所有的方向都堵死了,黄元突然变得沉重起来,这件事几乎无解。

此时胡屠户站了起来:“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多谢黄少爷款待。在下店里还有生意,不敢耽搁,容在下先告退了。”

他是看到情况沉闷,打算溜了。

黄元送走胡屠户,不再入席,朝常百味道:“常老板,我们也不打扰了。结账吧。”

常百味摆摆手:“客气了,远来是客,这顿我请了。”

黄元竟然毫不客气:“如此就让常老板破费了。”

金乐看得出来,黄元乐意落常百味一个人情。他初来乍到,在南门镇没有任何关系,欠别人人情就是建立关系最快的方法。虽然这种小人情起不到大作用,但积少成多,今天你欠我,明天我欠你,欠来欠去,账算不清楚的时候,关系也就扯不断了。

席就这样散了,桌上的酒菜几乎没人动一筷子。

出了百味楼,黄元塞给黄强一把金币:“黄哥,一点心意。”

黄强态度坚决的推拒。

但黄元态度坚决的送礼:“这些日子黄哥为我的事忙前忙后,一点心意,千万别客气。”

金乐见两人拉拉扯扯,帮腔道:“黄哥,收了吧。他家不差这点。”

黄强这才推不过收了钱,然后表态让两人以后有事随时去找他,只要在这条街上,他还有几分面子。

分别之后,黄元跟金乐回到金家,金乐给他泡了茶,可他坐不住,来来回回在金乐的客厅里走动。他身上的细布袍子荡来荡去,金乐突然发现,这家伙最近好像瘦了很多。

“别晃了,晃得人眼花。”

金乐骂道。

黄元停了一下,可很快又开始走动,正在金乐忍不住第二次骂他的时候,他兴奋的跳了起来。

“我想到了。”

“你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办法了。现在三家是一个僵局,百人团是一家,有钱没地,要扩大街区就要占窝棚的地;窝棚是两家,马家和刘家又是死敌。三家互相牵制,任何一家敢进一步,另外两家弄不好会联手打他。所以街区要扩建,马刘两家肯定不会答应,强抢的话就得打;马刘两家也是一样,任何一家想要建街区,街区都会和另外一家联手。”

金乐道:“这不是死局吗?”

黄元道:“死局未必不能破而后立!三家互相制衡,谁也不敢动,所以才是死局。我偏偏要投石问路,先扔下去一颗石子,看看其他两家的反应,试试水深。没人敢动,永远都是死局,先下一步棋,没准能有活局。不过你得帮我。”

“我怎么帮你?”

金乐觉得自己完全帮不上忙,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黄元道:“我看出来了,你家在这里地位特殊,我想借你家的名声用用。”

“我家的名声?你觉得我家还有名声?”

在街区毁誉参半,看笑话的人比同情的人多。人心险恶,街区的住户乐见别人倒霉。金乐老爸当年的行为,到现在都被当成笑柄,觉得他自不量力,还想仗着家里哪点名声,重新掌控南门镇。

在窝棚区,金家的名声简直臭不可闻。不管是打来打去的马家还是刘家,提到金家,这两家同仇敌忾。金乐觉得,自家跟窝棚区的仇恨是化解不开的,几百条人命,马家灭门,这样的惨剧不是时间能化解的。

“那你别管了,你就说借不借,给不给我站台?”

金乐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处?”

黄元纳闷:“你怎么这么势利呢。这是件大好事啊,新建一条街,有更多人改善生活,这是造福南门镇的大事。”

金乐鄙夷道:“少跟我扯这些,没有好处,你能跑前跑后忙这件事?”

黄元明明是为了赚钱,却想用意义来忽悠别人,这是奸商啊!

黄元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指头:“我给你一成干股。你别嫌少,我给自己也留了这么多,其他都是要让出去的。”

金乐可没嫌少,反而觉得太多,多的他有点犹豫了:“你想怎么用我家的名声?对我家有什么影响?”

“是这样的……”

黄元开始仔细解释起自己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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