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恒达提了重礼,口称拜年。
“这离过年还有一星期吧。”
他一进门金乐就知道来意。
“这不怕年上排不上号吗。”
堂堂街区第一大地产商还能排不上号。
金乐没时间跟他啰嗦,今天还约了几个人谈事呢。
“有事说事吧,许老板。”
“那个,这个,听说金少爷又要建新街了?”
“怎么,许老板有兴趣参一股?”
“不不不,这买卖在下可干不了。不知道金少爷这计划能不能缓缓?”
“缓?为什么要缓。”
许恒达一脸苦相:“建一条也行,这路要一步一步走啊。”
这话有点耳熟。
“桑蚕农场雇了二十多万工人,背后可就是二十多万家庭,如果都能吸引到街区来,就得新建两条街吧。”
许恒达立刻反驳:“一条就够了。以前两条街的时候,人多热闹。挤一挤,也能挤下二三十万人。如今街道越减越多,这反而不热闹了。第三街,第四街很多房子都空着。”
“空着?”
这跟金乐掌握的情况可不一样,税务所有登记人口数据的职责,目的是收税。根据税务所的登记,每家每户都住着人啊。新街的地皮卖的相当便宜,一块20x30的地皮整卖400金,分开零卖甚至能卖到600金,有一定家产的中产都买得起。这些人家主要是自住,买了地,盖了房子没道理不住才对。房地产依然是供不应求的市场,不可能像地球上有那么多空置房。
许恒达道:“可不是空着吗。老街还好,有老住户撑着。新街很多房子,盖了三五层,自家才能住一两层,上面都空着。这不是浪费吗。”
这么个说法,金乐能接受。
不想跟许恒达扯淡了:“直说吧许老板,建新街是不是碍着你的事儿了?”
“不敢说碍事,是我碍您的事儿了。在下实在撑不住了,要是多建两条街,许家就得破产了。”
金乐很奇怪,一个做房地产的,在大多数人没有像样房子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破产。
“许老板,你这生意怎么做的?你家那么大产业能破产!”
许恒达叹了口气:“以前在老街的时候,建一栋房子,五六年就能回本。有了第三街之后,我让其他家用地入股,给了高额分红,这回本就得十年了。结果又有了第四街,为了盖房子我家还找江大户借了一大笔钱,算上利息回本需要十五年。这要再建一条街,回本周期还得延长。弄不好就得亏欠。我家百十口子人就靠收点租过活,这要是没钱回本,一家可怎么生活啊。”
说着许恒达甚至擦起了眼泪。
金乐可不会为他这鳄鱼的眼泪动容,十五年回本,这还是刨除过利息的,等于十五年之后,数以千计的房子就成了无息的固定资产。房地产果然还是暴利行业。
只是好像街区人都不直接算房子的资产,更愿意算租金收入。如果变卖资产,许家也是街区少有的巨富,因为他家的房子最多。
“你这生意做得我就看不上。房地产这行情,你不说大赚特赚吧,怎么还会觉得新街建设是坏事。在我看来应该是大大的好事,对你家最有利的事才对。”
许恒达之所以反对,因为盖房收租这种生意是一个长周期的生意,房地产行业如果是自有资金确实是一门稳定的好生意,可如果借债的话,就有点危险。香港那批最有钱的都是搞房地产的,他们的内地同行却是一群暴雷专业户,就是因为一个用自有资金,一个到处高息借贷。
“金少爷是不了解我们这一行。”
金乐有点急了,直接打断他:“是你不懂。我大概知道你家的生意,盖房出租,倒是很稳当。但你怎么不考虑卖房?你家有自己的建筑队,盖房子成本最低,盖得也最好,你可以集中盖一批房子,然后卖到一部分收回成本,自留一部分继续收租。这样滚动发展,街区扩建就是你家最大的利好。”
“房子怎么卖?没人买的起吧。”
“一家一户,买不起一栋楼,还买不起一间房了?我明白了,没这么卖过是吧。可以试试,办法总比困难多。”
这世界的房地产很原始。地球上在香港人卖楼花之前,全世界的房子基本都是按照门牌号买卖的,买楼要整栋整栋的买,因为政府开不出一间房的地契。买房在大多数人的关念中买的其实是地,房屋只是地皮上的附属物。大上海十里洋场时代,一些商场租犹太人的地皮盖楼,租赁合同甚至规定,租期到期后,附属建筑直接归地主所有。
观念不解决,就不知道怎么做这个市场,许恒达敢卖,也未必有人敢买。买一间没有地皮的房间,那算怎么回事?
“这行不行啊?”
许恒达心里没谱。
“放心,指定行,我不就买过你家的房子吗。这叫公共地权,理解一下。一块地皮归所有房主所有。你如果能把这种房子卖出去,我敢保证,以后你就是百人团第一家。当然如果做不成,你也可以不做。新街你可以不盖房子,也不会影响你家的生意。”
“怎么能不盖呢。我家就是做这行的,那条街上要是没有我许家的房子,怎么能行!”
许恒达可以不跟,但又不敢不跟。生意做到他家这种地位,就到了每条街必须跟进的地步。实际上现在街区的房地产还是以许家为标杆,许家的房租定价就是那条街的定价,其他房东都会参考。
“许老板慢慢考虑,我还有要事。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说着将许恒达直接推出家门,因为金乐也要出门,今天要见一个特别的客人。
来到茶楼,姐姐已经不在这里,老板娘依然热情。李香茗可不是小人物,她也是百人团之一,家里的产业自然不只是明面上的茶楼,其实她家垄断着街区的茶叶供应。
“镇长来了!有时间跟姐姐聊聊呗。”
“只能聊5个铜板的,有事快说。”
“你的农场里能不能种点茶叶?”
“你开的价格合适我们什么都种,这你可以找农场谈。”
以前顾及到银光城的态度,这不敢种那不敢种,现在不用怕他们了。这是实力的体现,以前要建一条街,街区百人团就能阻止他,后来建农场,银光委员会也能拿捏他。现在能让他顾虑的势力也就只有银光卫了,但银光卫是不关心经济问题的。再说,金乐现在也是银光卫大佬之一,虽然根基浅,但背后力量够强,他种点地,谁敢干涉。
“那成。我回头就去谈谈。银光城什么都管,年年茶叶都紧缺。”
银光城土地有限,要首先保证粮食种植面积,其他都是次要的。所以最占地的桑蚕最早被银光城放弃,转移到第八、第九区。
说了几句直奔包间。
“金镇长来了!快坐。”
约他的是一个熟人。
“王会长客气了。”
王衡。
他也没想到王衡会请他,谈的还是地产生意。
“多多都跟您说过了吧?”
王衡态度很客气,显然已经将金乐摆到一个隐隐高于他的地位上,这小子倒是个人物,能屈能伸,王家的教育不能小看,难怪能屹立这么多年不倒。
“多多说了。怎么王会长也听说我要新建街道的事情了?”
王衡是通过高多邀请金乐的。这背后的意图金乐没有多想,比如可能表达高多是王家的人这样的隐藏意思。可高多怎么可能是王家的人,高多是他金乐的人。
“金镇长要建新街道?”
王衡一脸纳闷。
高多转达的意思是,王家想在镇上买一片土地,这需要金乐来批准,他现在可是镇长。王家还挺客气,要是以前银光卫霸道的时候,荒郊野外自己直接圈占一块地皮谁敢管,谁又能管?
王家却想花钱买,这个态度耐人寻味。
“不知道王家买地想干什么?”
“不是王家要买地,是南方战区买地,给战士们建一处疗养基地。平时休假可以来玩,放松,休息。”
战区被王家掌控,战区买地就是王家买地。给银光卫建立疗养基地这点金乐确实没有想到什么目的,但肯定有目的。
“你们要多大的地皮?”
“以现在的街道为准,有一条街就行,能有两条街更好。得靠近现在的街道,方便通水通电。”
两条街!
人家这手笔,买地是以街道为单位的。
“只是疗养院?”
“没错。”
“不能用于军事用途!”
金乐提出要求。王家要是跑镇上修一座堡垒,那给多少钱都不能干。
“我得回去商量一下,尽快给王会长一个答复。”
“可以,这事情不急。反正现在也动不了工。”
跟王衡没什么可聊的,于公于私两人都不是一路人,谈完就回家,这件事得跟大姐好好商量一下。
王家进入南门镇,威胁的是不是普通人,可能威胁到神秘组织的利益。
“你觉得对老百姓有好处?”
大姐只关心这一点。
“当然有好处。两条街这么大面积,不管干什么,一旦动工,就得招募成千上万的工人干活。说不定一干一两年,几十万人都能得到好处。”
“你就干。”
“你不找你们老大商量一下?”
“这种对老百姓有好处的事情,我们老大不会拒绝的。”
“你不怕王家进驻南门镇对你们造成威胁?”
“威胁?谁能威胁我们?”
这倒也是,他们是神秘组织,无根之萍,因为神秘性,即便银光卫没有分裂都对他们无可奈何,忍让三分。神秘组织建立的目的不是跟哪个势力争夺权力,而是出于保护城外居民免受红雾侵袭的目的,主要是自卫,次要是为所有城外居民争利。
“你们都无所谓,我更不怕了。外来投资只会对镇子好,南门镇能更快的奔小康啊!”
他没想着带所有人共同富裕,他更追求自己富裕,他的道德感充其量让他无法接受自己富裕的时候别人还在饿死的程度。
年关将近,一天比一天热闹,时不时有放炮声响起,年味越来越浓。结果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将一切冻结。
大雪下了三天,放晴之后,所有人第一件事是开门扫雪。
自扫门前雪之后走上第六大道开始清扫大道上的积雪,街区往银光城扫去,窝棚区往边缘哨所扫去。无偿的义务劳动,却是一种风俗习惯。
金乐以镇长的身份参与其中,以前参与扫雪的时候他就在想,等他身体壮了,一定要拿个第一名。今年他确实做到了,全程都是他这个镇长带头冲在雪线最前方。但到了城门前,他停住了脚步,一个壮实的十五六岁孩子抢到了第一,他抡着铲子,拼命将积雪铲到两边,整个人都挤进半米高的雪堆中,蹚出一条路。
看着他跟银光城的扫雪队伍汇合,双方爆发出欢呼,年轻人沾满雪花的棉袄上冒着白色热气,他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
往回走的时候,一些年纪大的成年人正自觉将两侧的积雪往河里推,扩宽道路。金乐这时候才明白,其实全程这些成年人都让着他。
因为他是镇长!
以前看到这种让领导先走的现象,总是充满恶意。一边觉得那些领导愚蠢,难道看不出这是溜须拍马的行为,怎么会有人享受这种虚情假意。轮到自己,却有另一番感受。他突然意识到,他现在是一个带头人了。
如狼群中的狼王,狮群中的雄狮,群体捕猎之后,都是狼王和雄狮先吃,往往狼王和雄狮反而不会参与捕猎。人类会解读为阶级压迫,但动物哪有这种意识,或许还有另一层现实原因。狮群的雄狮保持健康和体力,才能更好的保护狮群的捕猎领地,狼王亦如此。
或许南门镇的居民将他这个镇长让在前面,是出于这种本能。享受到不享受,但却感觉很沉重。
街区的居民他不用操心,但窝棚区的居民……
“今年不能在冻死人了!”
金乐看着到处都是白色的世界,心里暗自许愿。回家之后,就开车去了窝棚区视察,南门镇从来不只有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