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接风宴,表面上做东的是贡生韩德彰和武举人曹镇方。
这两人有功名在身,而且家中颇有产业,所以在当地士绅中算得上是有名号的人。
接风宴的地点,就在洪县最大的酒楼“八方来”。
提前跟老板说好了,直接包场子,其他宾客一律不许接待。
老板也是江湖老道的人,一听是要接待县令和县丞大人,前一天就歇业了,里外打扫一遍,布置布置。
不在乎多赚一天少赚一天的小钱,重要的是把老爷们都伺候好。
这头薛文堂和郑彦中也得准备着。
本来他俩想把刘主簿也捎上,同在一县为官, 人情世故上来讲,不邀请刘主簿一起赴宴说不过去。
不过刘主簿刘衷言倒是看得很淡:
“算了算了,我这把年纪见识的多了,人家出银子摆席是为了什么,我又不是不明白,这热闹就不去凑了。”
不过关于怎么去吃席,那也是有讲究的。
作为官老爷,薛文堂因公事出行可以坐官轿。
可是如果乘坐官轿参加这种私宴就不伦不类了。
所以除了官轿之外,官员办私事可以坐自己的私轿子。
那么问题来了,薛文堂没有私轿,很简单,没钱置办。
郑彦中年轻,不爱坐轿子出门,他有一匹四蹄踏雪狮子骢,玉勒雕鞍,出门那叫一个气派。
薛文堂就有一辆老马拉的车。
郑彦中说:“薛大人骑我的马去。”
薛守拙撇撇嘴:“那马一看就不是我家老爷能骑的,再说,那么高大,我家大人骑不习惯。”
薛文堂有点尴尬,其实是他自己不怎么会骑马,郑彦中个子高马也高,那匹狮子骢他怎么骑上去都是问题。
郑彦中想了想,派人快马加鞭去省城轿子行直接买了一顶现成的轿子,通过漕运,杨帆加急给送到洪县。
轿子实在是华丽,把薛文堂和薛守拙看傻眼了。
轿围都是绢的,轿子的扶帘是大缎面的,上面绣大团花牡丹加葫芦,寓意富贵呈祥。
轿杆大红漆,那个鲜亮,轿子顶上坐着一个麒麟神兽,黄铜的,闪闪发光。
薛文堂说:“这这这,也,太夸张了……”
郑彦中说:“凑活用吧,着急,随便买了一顶。”
薛守拙腹诽,万恶的有钱人……
接风宴那天带不带薛守拙,薛文堂很犯难。
不带着心里没底,带着呢,怕女儿遭罪。
对于伺候的下人来说,陪着老爷吃席是很遭罪的活,不过得到的赏赐也多。
在外面,老爷想摆谱,跟着的人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冬天的话,一抬手,暖炉递过去了。
夏天的话,咳嗽一声,扇子打上了,一下一下,摇起来都是匀速的。
再一抬手,痰盂来了;再一抬手,提神丹奉上……
一场席吃下来,伺候的人跟小陀螺似的,忙得滴溜乱转。
所以,一般出去,讲究的需要带两三个下人,要不可一个人折腾,会被累死的。
薛文堂也有一两个旧仆,都是做粗活的,拿不出手。
郑彦中也看出来薛文堂的疑虑了。
“薛大人,下官来的时候,母亲不放心,给我安排的人挺多,借薛大人一两个没什么问题。至于您身边的小豆粒子,人机灵得很,您就只放跟前就行,不必让他多伺候什么。”
薛守拙腹诽,万恶的剥削阶级……
郑彦中甚至出钱,给薛守拙换了一身行头。
一身清爽的竹叶青细棉布,头戴靛蓝色小绢帽,那个可爱。
接风宴那天,郑彦中摇着扇子慢悠悠骑马在前面走,给后面的轿子开道。
那些参宴的人在“八方来”楼上抻着脖子等,远远看到一顶华丽大轿缓缓而来。
他们心里想,这高头大马上的年轻人一定是郑公子,那轿子里的,难道是寒酸的薛大人吗?不会吧!
等到了地方,郑彦中先下马,恭敬地走到轿子旁,等着薛文堂慢慢地从轿子里面出来。
薛文堂穿得依然比较朴素,可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气定神闲的。
后面跟上来四个仆人和一个小童。
都利利索索的样子。
郑彦中拱手给薛文堂做了一个先请的动作。
薛文堂不客气,撩衣服就四方步进了酒楼。
楼上的人都傻眼了,哎呦呵,这郑公子对姓薛的这么客气,我们,我们确实是小瞧了人家吧……
你看我是我看你,他们心里都打起了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