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堂进去许久才出来。
韩德彰松了一口气。
虽然刚才十分惊险,但是如今一口咬死了,那些穷鬼忌惮他们这些头巾老爷,估计谁都不敢说什么。
想到这,韩德彰心里不免又得意起来,他和曹振方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时候薛文堂迈着四方步出来了。
他坐定之后一脸平静。
“众位张家亲属和邻里,既然张三彪说银子是和你们借的,那就给他好好做个证,把事情敲定实了,以免日后再起波折。刘主簿,当堂就列出清单来,每家当年借了多少都写下来,张三彪发达之后,加倍奉还就是。”
韩德彰又站了出来。
“大人,恐怕年代久远,众位已经记不住了。”
郑彦中甩甩扇子。
“人生有几大忘不了的事情,杀子之仇,夺妻之恨,再就是欠钱不还了。一个心大能忘了,难不成众人谁都记不住借了张三彪家多少钱?被一起灌了健忘药?能算清楚的就赶紧算清楚,别像刚才似的,说不明白就打起来了。虽说热闹看起来也挺有意思,但是衙门是讲道理的地方,不是用来耍猴的。韩老爷,张三彪不还这钱,就让一堆人去你家要银子好了,您大仁大义,慷慨大方,这点儿钱不在话下。”
韩德彰心想,郑彦中年纪轻轻的,怎么在缺德这方面经验这么丰富呢。
三十两银子是不算什么,但凭什么他给张三彪还呢?
再说今天来一拨人说借张三彪家钱了,明天再来一拨,没完没了,谁能弄清楚啊。
你还不能赶走,是县丞大人让来要的,赶走可还行?
韩德彰马上说:
“小人一时失言,一时失言,县丞大人切莫说笑,一切都听县令大人安排吧。”
说完退到一边,打定主意再也不多话了。
刘主簿那头早都准备好纸笔了,就等人们一一上前。
可是张家的亲戚乡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人站出来。
因为根本就没有借钱这回事儿啊。
张三彪趴在那,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
这时候张家邻居中有个人说:
“写多少都行吗?”
薛文堂点头。
“借多少写多少,到时候加倍奉还。”
这人大摇大摆走过去,跟刘主簿嘀咕了几句。
刘主簿在纸上记了下来。
韩德彰他们和张三彪都松了一口气。
刚才生怕一个承认借钱的都没有,如今总算有聪明识趣的人了。
可是,很快事情不受控制起来。
很多人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一窝蜂跑到刘主簿那里,你说几句我说几句。
韩德彰马上晓得,坏了。
俗话说,有便宜不占,那是乌龟王八蛋。
这功夫只要说借给张三彪家钱了,张三彪他不敢不承认。
他不能跟别人掰扯,其实根本没有借钱这回事儿,这都是为了讹程家胡说的。
在县令这里白纸黑字留证据了,那就是借了。
问题是,三十两银子都还出去是小事情。
这么一堆人跑过去说借钱了,总数恐怕远远不止三十两。
可现在谁管那么多呢,大家都生怕把自己落下,这份便宜没占到。
最后众人报的钱数一汇总,数额达到了二百多两。
薛文堂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张家借的钱不止三十两吗?怎么多出这么多来?”
张三彪趴在那里目瞪口呆。
“大人,就三十两哩,再没有哩。”
这时候,人群里面不知谁说了一句:
“除了聘金,还借钱置办婚礼呢。”
“对对对。”
张三彪急坏了。
“没有这事,没有这事哩。”
韩德彰心里想,指腹为婚,着急置办什么婚礼。
可是他现在不敢随便说话,只祈求事情快点过去。
“平时张三彪家有事就借钱,借钱的次数多。”
“对对对,反正没少借。”
薛文堂听了,顺着说:
“那各位把所借的钱数都写上了吗,索性一次清算明白,免得以后生出事端。”
“哎呀,刚才我以为只写聘金借的钱,没把别的写上去。”
“我也是我也是,没写全。”
一堆人开始七嘴八舌。
薛文堂点头:“那就都补充全了吧。”
这样,一窝蜂人们又去和刘主簿说借了多少银子。
张三彪彻底傻眼了。
这回数额汇总出来,张三彪家一共“借”了众人八百多两银子。
薛文堂问程书瑜:
“张三彪外债甚多,令妹的嫁妆可够支付?”
程书瑜这回脑袋有点儿能转过来了。
“大人,自从父亲走后,程家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虽然不能亏待自家妹子,但是最多也只能准备二百两的嫁妆,再没别的。”
郑彦中感叹:
“年纪轻轻一身债,就算把程家的嫁妆都掏空了,还欠着六百多两呢,程家大哥能帮衬点儿也是有限的,钱还是得自己还。不过张三彪人缘好,头巾老爷们那都愿意帮忙。这些老爷你的手指缝漏点儿,我的手指缝淌点儿,凑吧凑吧就够了。张三彪,去求求这些大仁大义的老爷,帮你把债都还了,顺便再资助你几百两银子过日子。”
张三彪把头伸向韩德彰他们。
这些老爷的表情都像吃了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