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彦中把房子借给薛文堂一家有点自作主张的意思。
他笃定家里的爹好面子,反正不会把房子收回去。
大不了自己被埋怨几句,反正他脸皮厚,不痛不痒。
到时候再找几条理由,说这房子非借不可不就行了。
然而,回家之后,长平侯和郡主非但没说什么,还头一次夸他做事靠谱。
“薛大人这几年对你很照拂,你也和大师爷学了不少东西,借房子乃区区小事,理所当然,如此才显得你世家风范,很有礼数。”
郑彦中撇嘴,难得挨了一次夸。
对于长平侯来说,儿子为什么对薛家那么好,就那点儿小九九,能不明白吗?
不过,薛文堂这一进翰林院,郑彦中要娶薛家的女儿,这门亲事,长平侯和夫人已经有些认可了。
京城中的人,听说新入京的翰林院史官修撰住在郑家的房子里面,也都神色各异。
他们可以小看薛文堂的出身和履历,可是不能不忌惮一下长平侯家的势力。
安顿好之后,薛文堂马不停蹄去翰林院报到。
同僚们也都客客气气。
只有一位五经博士挖苦:
“听说薛大人有位师爷擅长写戏,不知道是不是哪一天就把薛大人修撰的史书给写成戏文了。”
薛文堂一听就知道来了一个挑事的,并没有接茬,只是憨厚一笑。
对方见到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些气闷。
这时候进来一名翰林院太子侍读:
“这么热闹呢,啊,原来是薛文堂薛史官到任了,失敬失敬。薛大人一看就好学问,不如给我们说说您最近正在钻研什么,我们好受益匪浅。”
薛文堂一听就来者不善,他想起女儿临出门之前教给他的话:
“薛某三年在外,忙于政务,疏于学问,此次能入翰林院,正是一次学习的好机会,有时间薛某一一请教各位,希望大家不要嫌弃薛某资质愚钝。”
这一番话,里头很有深意。
学问不高,我承认就是。
能进翰林院,是因为我县官做得好,都知道来这很可能就是镀金,谁和你们比试谁有学问啊。
翰林院的也都是人精,什么话听不出来。
这个薛文堂看着厚道,可也不是好拿捏的。
这一番话,也许不是薛文堂自己的机智,是早就准备好的,可教他说这番话的也不是一般人。
薛文堂姿态谦虚有礼,硬抓着学问的事情说个没完,倒显得自己浅薄张狂。
侍读一看,拱拱手离开了。
薛文堂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埋头苦干。
他谨遵女儿的叮嘱,多干活,少说话,逢人笑眯眯。
史官修撰也不算轻松。
史官掌修国史,凡天文、地理、宗潢、礼乐、兵刑诸大政,及诏敕、书檄,批答王言,都要记录下来,不能出差错,一个字也不行。
通常一起记录的史官有三人,三份记录要核对,互相都一致,才可以存档。
其他两个史官一个姓黄,一个姓谭,都比较年轻。
不过两个人也都不爱说话。
三个不爱说话的人埋头苦干,日子过得也快。
每天中午翰林院还有公厨管饭,伙食还成,反正薛文堂在吃的方面不讲究,他不挑剔。
干了一天活,回家,薛守拙还在看书,薛夫人做针线。
怕伺候的人不够,郑彦中把夏小金也给薛家了。
还给安排了一个厨娘。
徐姑姑身份相当于大管家。
院子里有池塘,上面浮着几朵莲花。
薛文堂终于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薛守拙也终于闲了下来。
她没事和母亲练习一下茶艺插花之类,还特意找了个这方面的女师傅教授她们。
之前系统给薛守拙看过相关的纪录片,但只能学个大概,最后发现还是得找个人手把手教一下。
薛守拙终于有时间琢磨琢磨胭脂首饰一类。
可是她好像也并不是十分感兴趣。
她很少出门,虽然京城繁华,她也没有特别新奇。
时间长了,薛守拙反而很怀念女扮男装跟在父亲身边当师爷的日子。
“拙儿,娘带你出去各处逛逛吧。一起去绸缎庄看看衣服料子。”
“郑彦中送来不少了。”
“唉呀,他送的固然好,女孩子家,哪有不喜欢自己亲手挑衣服料子的。”
不知为什么,薛守拙反而想好好背书。
难道自己是斯德哥尔摩了吗?
可看着娘亲一脸关切,生怕自己背书背傻了的样子,薛守拙决定还是找机会和娘亲出去走走。
说是走走,其实也是两顶轿子从门里抬出去,一路人都在轿子里面。
看热闹也只能微微掀开轿帘,瞧两眼大街上的景象。
到了绸缎庄,母女下轿走了进去。
对面酒楼有人盯着看。
“看什么呢?陆三爷?”
“刚才楼下那两位,像是官宦人家的母女。”
“怎么了?”
“面生,没见过,也许是刚来京城的。那位小姐……”
“很漂亮?很丑?”
“很特别,漂亮确实是漂亮,但更重要的是特别,她刚下轿子的动作一点儿没有别的女人那种矫揉造作,像男子一样简单爽利,有意思。”
他不知道,这是薛守拙女扮男装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