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欣回家养身体的日子,是何东帆每天上班之前给她送早餐,吃什么他不说,反正一周不带重样。她在这边住了这么久,都不知道他哪里去买的那些。
宁欣的午饭是何东帆在楼下找了一家开饭店的女老板送上去,晚饭他自己买,陪她吃完晚饭临走时顺手帮她带走一天的生活垃圾。
这让宁欣觉得自己不像是手脚不方便,有点像是瘫痪了。
但不得不承认,被这样细致的照料,是暖的。
像阴暗好久的角落,突然照进一缕阳光。
一开始,她并不习惯,甚至有些别扭和不安,到后来,她好像也愿意去探那种和煦的暖意。
但她此刻不太高兴,因为今天何东帆边吃饭,边看书,她都快吃完了,他才动了三分之一。
宁欣严正的语气:“何东帆,吃饭就好好吃饭,你再急也等吃了饭再看。”
何东帆被教训,抬起眼皮,看她眉眼染上不爽,乖乖把书合上:“欣姐。”
“嗯?”
“周末不上班。”
宁欣顿了一下,觉得他是在敲自己,她理解道:“周末两天你不用给我送饭,你好好休息一下。”
“我是想说,要不我借用借用你厨房?”
“你要做饭?”宁欣反应过来,笑他,“你会吗?”
何东帆朝旁边抬了抬下巴:“这不是在看书?”
宁欣伸长脖子看过去。
——《每天一道菜》
原来他在看食谱书,也不知道他哪里搞来的。
宁欣觉得麻烦:“你周末好好歇歇,别搞这搞那。”
“你看不起我!”何东帆收敛神色,漆黑的眸子眯了眯,看上去有些不爽,“怎么?你是不敢吃?”
宁欣不知道他怎么就给自己撂了一个‘不敢吃’的挑子,说得她像是白眼狼似的。
她无奈点头:“行,你要做就做吧。”
周末一大早,何东帆就拎着大包小包到宁欣家,他把早餐递给她,直接进了厨房。
宁欣吃完早餐,并不放心何东帆,她脚步一轻一重走到厨房门口,随时待命。
何东帆瞄见,手放在水龙头下冲了把,往自己t恤上胡乱抹了下,走过去扶着人胳膊往房间去:“你去休息。”
“不是。”宁欣回头往厨房看,忧心忡忡全写在脸上,“我想帮你。”
“你个病人帮什么帮?再说你看着我,我做不出来!”
宁欣:“……”
何东帆把宁欣送到房间门口,才转身,还不忘提醒:“你别来啊。”
宁欣有种被嫌弃的感觉。
她回房间,在床上躺着听了会儿歌,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很大的响声,听上去,像是锅还是锅盖掉地上了。
宁欣赶紧起来,才穿上拖鞋,就听见何东帆很大声吼了一句:“你别出来,我没事!”
他中气这么足,她确实不担心他,但她有点担心自己的厨房。
她纠结再三,回到床上,眼睛一闭。
算了,给他造吧!
宁欣无聊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她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何东帆隔着房门叫她起床吃饭。
宁欣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快十二点了。
她应了声‘好’,穿上拖鞋,打开房门。
瞬间闻到饭菜香。
何东帆站在餐桌前,双臂张开撑在餐桌上,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
宁欣不自觉就笑了,笑的是他身上的卡通围裙,和他硬朗的形象格格不入。
她走过去,再看他一眼,其实反差感还蛮可爱的。
桌上摆着三菜一汤,两碗米饭,连筷子勺子都摆得规规整整。
宁欣眉眼弯起来,抬眸:“看上去很不错。”
何东帆介绍菜式:“花菇扣嫩鸭,肉沫炖豆腐,清炒芦笋,党参鸡汤。”
宁欣坐下,感叹:“丰盛。”
何东帆也坐下,迫不及待夹了一块鸭肉到宁欣碗里,催促:“快尝一下。”
宁欣细细品尝后,亮着眼睛点头,赞扬他:“好吃。”
“是吧?”何东帆满意的露出虎牙,拿勺子舀了肉末豆腐给她,“你再尝尝这个。”
宁欣又品尝,味道稍微淡了点,但也是好吃的,她疑惑:“你真的是第一次做饭?”
“也不是。”何东帆给自己舀豆腐,“我跟我姥一起包过饺子,以前还和谢安他们野炊,做过大乱炖,就是各种菜,各种肉,加酸菜一起炖,对了,你还记得谢安吗?”
宁欣脑袋里浮现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长长的黄色头发,还有他的宏愿。她有不自觉的笑意:“他的理发店上市了吗?”
何东帆也笑了一下:“那倒没有,不过他自己开了理发店,去年还开了一家分店。”
“真好。”宁欣由衷的感叹。“要不下次你跟我回北都,我让他亲自给你做个造型?”
宁欣忧愁的看一眼何东帆,摇头。
眼睛却隐着笑:“我害怕。”
何东帆后知后觉,被她逗笑:“放心,绝不给你染黄色。”
他给她盛汤:“你多喝点。”
宁欣:“谢谢。”
吃完饭,宁欣在厅内慢慢地走动,这是她每天的运动时刻,然后,她无意瞥见厨房的状况。
她往那边走。
厨房里,调料罐子跟被保龄球击倒的瓶球似的乱七八糟,锅碗瓢盆到处都是,洗碗槽里更是各种东西堆不下!
宁欣对自己的所有物是有一点洁癖的。
她心里跟蚂蚁爬似是,一簇一簇地平复呼吸。
何东帆纳闷,怎么聊着聊着突然没声儿了?
他转头一看。
糟了!
他放下碗筷,几步过去,握着她肩膀转了半圈,往房间方向去。
他无赖地安抚她:“别气,身体刚好点儿,气着了不值当,我待会儿肯定就给你恢复原样。”
宁欣是真无语,可听他那些无赖话,又觉得好笑。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气笑了。
宁欣本来觉得何东帆对于做饭这事儿是三分钟热度,做个一两次就够够了。
没想到,他还越发勤奋起来。
就连上班日,有时候他下班早,也会亲自做饭。
穿着他那一身正装,袖口挽得高高的,系着她的卡通围裙在厨房忙活。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跟他自个儿家似的,自然的生活气。
何东帆做饭是完全按照食谱一板一眼的来,大多数时候都做得很不错,当然也有失败的时候。
比如有一次,他一边烧排骨,食谱说要放糖,一边炖汤,食谱说要放盐。
于是忙乱中把糖当成盐放进汤里。
味道真的很奇怪。
可宁欣不让他倒掉,还说味道可以,别有一番风味。
为了证明还可以,她大口喝汤,最后没忍住,差点呕出来。
她憋回去了,憋出一眼眶盈光,已经做不到自欺欺人:“算了,倒了吧,实在受不了。”
何东帆被逗笑,笑得眼泪都出来。
宁欣不知道自己嘴硬又被自己亲手打脸这件事有这么好笑吗?
可是情绪好像会传染,看他笑,最后她竟也觉得好笑。
在这间屋子里,和何东帆做饭搭子的每一天,都是区别于以前的沉闷。
他会把食谱书拿出来让她随意翻,翻到什么下次他就做什么,就算翻到很难的菜式,他也是咬咬牙,说一句,拼了!
这行为是幼稚,还有乐趣?
其实宁欣说不太清。
但就是感觉,鲜活。
她偶尔也会关心关心他的实习工作,他也乐意跟她讲。
不过讲的都是一些趣事。
说他们公司的产品经理和他们负责人吵起来了,要不是拉着,恐怕得血溅当场;
又说他们公司一个入职好几年的老员工,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自己的工资还不如一个新入职在实习期的员工,于是闹起来,结果给他的答案是新员工是博士学历,他只是本科学历,气得老员工离职前在公司内部群里骂天骂地;
还说他们赶项目上线测试在公司待到凌晨四点,刚好那天空调坏了,身上都臭了,真的是一群‘臭老爷们儿’……
何东帆加夜班的时候,会提前给宁欣打电话交代一声,还会让楼下的女老板送晚餐上去。
宁欣一个人在家吃饭,屋子安静到能听见筷子触碰饭碗的声音以及自己咀嚼的声音。
这是她以前从未在意过的声音。
现在,却那么清晰,觉得那么突兀。
吃着吃着,她就没什么食欲了。
她放下筷子,看着这间自己很满意的房子,突然觉得有些空荡。
后来宁欣分析,自己就是太闲了。
只有身体闲适的人,才会去挖内心的点滴。
说来也是,她好多好多年,没有这样的闲适时间了。
宁欣是真的没胃口,把并未动多少的餐食放进冰箱。
她觉得在家待着闷,于是下楼,在小区里慢悠悠散步,她还试着拉伸一下筋骨,结果因为太痛放弃了。
等她回家,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
电梯门‘叮’的一声拉开,她往外跨了一步,猛地停下。
狭窄紧闭的过道,更凸显何东帆优越的身高。
他穿着那身她陪着去买的正装,身材比例很好。
他内心微微蹙着,双臂环抱胸前,右腿搭在左腿上,背靠着墙壁,门口放了一袋水果。
他听见声音微微侧头,脸部轮廓硬朗,神色更是锐利。
他两步走到宁欣面前,身高遮了宁欣的光亮:“你去哪儿了,这么久?电话也不接!”
宁欣穿了条运动短裤和一件白色t恤,露出的四肢纤细白皙。
她动作自然地摸摸裤兜:“我没带手机,我就是下去遛遛。”
她微仰着头,额边有些碎发,整张脸陷在阴影里,眼睛却很亮。
她直白的迎接他的视线。
何东帆觉得,她把人惹着急,她还挺无辜的模样。
但是被她看了两秒,他便泄气,她没事就好。
他侧转身,微仰着头,一手叉腰一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电话。
宁欣开门时,听见他是跟开锁的师傅打电话,说不用来了。
宁欣打开门,等他挂了电话才开口:“你今天不是加夜班吗?”
“临时取消了,我就来给你送点水果。”何东帆把水果放进厨房,“吃点菠萝吗?很甜。”
宁欣:“好。”
等何东帆端着菠萝出来,宁欣已经坐在餐桌上等他了。
他放下水果盘,给她递上叉子。
宁欣说了声谢谢,也递给他一个东西。
是一把银色的钥匙。
宁欣看着他,很真诚的眼神:“这是我家的钥匙,你拿着。”
何东帆垂眸看着那把钥匙,手指微微攥紧忍耐着没去接:“不、不方便吧,你一个女孩儿。”
宁欣笑了笑,直接把钥匙放在他面前:“没关系。”
宁欣是真的觉得没关系。
为什么呢?
因为何东帆真的是一个非常有分寸感的人,这些日子,他从没踏进她房间一步,一次都没有。
甚至她回房间,推开房门时,他都会转身。
宁欣开玩笑的语气:“我怕下次你真叫开锁师傅撬我的门。”
“我是担心你。”他强调。
宁欣叉起一块菠萝放进嘴里,咕噜道:“我知道。”
何东帆搓搓手指,把钥匙攥紧手心,凉凉的,很快被他手心捂热。
午后的蝉鸣声日渐小声,傍晚的桂花香日渐浓烈,时间到了八月下旬。
是宁欣去医院复查的时间。
何东帆上班没空,让宁欣找杨晓桢陪她去。
她答应了。
但何东帆太了解她了,幸好他存了杨晓桢的联系方式,他前一天晚上主动给杨晓桢打电话。
果然,宁欣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结果根本没通知杨晓桢。
何东帆在电话里,请杨晓桢陪宁欣去复查。
杨晓桢当然义不容辞,但是觉得他用的那个‘请’字很膈应。
杨晓桢也是这时,觉得何东帆对宁欣的关心程度是不是太过了!
已经远超正常朋友了。
她突然有一个很荒谬的设想。
对!
荒谬!!
杨晓桢正在脑袋里抽丝剥茧,老孟突然回家,他手上拿着一个红色的盒子。
杨晓桢疑问:“你买什么了?”
“不是你让我去婚庆店取光碟?”
是婚礼当天的跟拍!
她可是很期待的。
她瞬间所有的都抛之脑后,和老孟依偎在沙发上,欣赏那天的美好。
她看着看着就躺老孟腿上去了,一会儿感动的哭,一会又不禁大笑。
突然,她大喊一声卧槽,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起来,拿着茶几上的遥控器倒放视频。
老孟云里雾里的,但他老婆就是一惊一乍的性格,也憋不住事。
他等着她主动开口。
杨晓桢用遥控器反反复复控制画面看了好一会儿。
她恍惚的叫:“老公。”
“怎么了?”
她转头,眼里还残存震惊,语调极缓的得出一个结论:“何东帆,喜欢宁欣。”
下一秒,她夸张地拍大腿,兴奋:“我的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