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绾并不接裴银生的话,反而问:
“今天给我带的,是什么好酒?”
“是红海棠果泡的酒。”银生少不得老老实实回答。
伏绾又问了些关于海棠酒的事;
云梦估摸着二人要对饮,便差宫女拿来翠杓1和酒樽。
伏绾果然吩咐倒酒。
银生只得陪饮。
伏绾这才问了银生先前说的“害人”之事。
这银生为人虽好,可说话没个重点;
也难怪庄倩芍奉茶那天发难了。
银生絮絮叨叨铺垫了一大段,才说到关键地方。
原来前一日晚上,银生有事去宫中尚食局;
途径一偏僻地方,刚好灯笼坏了;
又刚好贴身伺候的宫婢腹痛难忍。
银生是奚官女奴出身,不喜作践宫人;
宁愿自己站在冷风中,等那如厕的宫婢。
这一等,就等出事来了。
“我听到有两名年轻女子对话,说要……
“要污蔑太子妃和伏昕将军有染。
“我站在转角处,只看到左边女子穿了宫女的衣服;
“看不到她的脸;
“另一名女子我连人都看不到,但应该也是宫女;
“而且是东宫的宫女。
“因为我听左边的女子说:
“‘事成了记得让你家主子求太子让我回东宫’、
“‘要不然我把这事抖落出去大家都别好过’。”
伏绾低头思忖了一会儿,问道:
“那二人的声音你认得吗?”
“右边的声音没印象;
“左边的……有些耳熟;
“但具体是谁,我也说不上来。
“不过嫔妾可以保证,不是我殿里的宫女。”裴银生答完,急忙补充道。
伏绾笑道:“银生别急,我自然信你。
“这事我自有分寸,你别担心了;
“也别和其他人说。”
裴银生点点头,说道;“自然不敢乱说。
“连那日我带出来的宫婢都不知道呢!
“那二人说完话很快就散了。”
伏绾若有所思。
一个疑似是东宫的宫女,另一个想必不是;
不然二人为何不在东宫找地方商讨这害人的事?
“银生,你是在哪里听到那两名宫女的对话的?”伏绾又问道。
裴银生答道:“观象观附近、种了千年银杏的拐角旁。”
伏绾点点头。
银生走了之后,伏绾便去了她说的那个地方。
那“银杏王”就站在那里,高耸入云;
树干上绑了麻绳,用以御寒。
“这么冷的天,连树都要保暖;
“不知秦夙那个贱人,没了炭火怎么过冬。”伏绾心下暗道。
对了,秦夙……
会是她的宫女吗?
伏绾暂且按下心头疑问。
这里地处偏僻,连洒扫和巡视的宫人都很少来;
确实是密谈的好地方。
附近只有一个算得上是“转角”的地方;
伏绾站在那里;
又让两名宫婢站到她指定的地方,调整了几次位置。
最终确实能达到“只能看到左边女子、看不到右边女子”的效果。
裴银生的话可信。
有了前世的记忆,伏绾当然是相信银生的。
但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是被亲近之人背叛过的人;
对听来的话没法不细心查探。
伏昕……
又是伏昕……
为什么这些人总是不肯放过伏昕……
“对呀,为什么是伏昕?”回到永宁殿,伏绾纳闷了。
若想污蔑她私通,人选多的是。
洛阳伏家,青年才俊数不胜数,伏昕只是其中一个;
别说他了,连他爹大将军都没有爵位,暂时只是“当利侯世子”;
要用来污蔑当朝太子妃,伏昕还差点分量。
元慎吃伏昕的醋,只是当作和伏绾的闺房之乐,当不得真的;
但是这次做局的人,是想一石二鸟,同时对付伏昕和伏绾?
“云梦,吩咐下去:
“以后除了你和云雾,其余宫人不得进入永宁殿内殿。”伏绾说道。
云梦答道:“是,奴婢遵命。”
云梦从不多问,这点深得伏绾喜欢。
她想起被秦夙陷害那一日,不等她吩咐,云梦便帮她说话;
还特地差人到“敬亭绿雪”拿来奉茶的杯子做物证,助她一举扳倒秦夙。
不过能不能当成心腹,还得再看一段时间。
伏绾暂时没把内奸和有人陷害这两件事告诉元慎;
只让元慎把他那次在侯府过夜、伏绾借给他御寒的石青地织金妆花缎的衣服拿来。
那是伏昕的衣服。
元慎自然照办,只是少不得揶揄两句。
“姐姐是想我穿着他的衣服宠幸你吗?”元慎一直没把这衣服还回去,就打着这个主意。
然而他却“恶人先告状”,说是伏绾想着这档子事。
可惜……
“让阿慎失望了,姐姐来了月事,这几天不能陪你了。”伏绾笑道。
来月事自然不能侍寝,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东宫妾侍们等的就是这几天的机会。
太子妃说到底也是女人。
是女人每个月就得来月事。
可惜……
元慎要让她们失望了。
元慎叹道:“听姐姐说的,好像我来找姐姐就是为了做那档子事一样;
“若果真如此,我又何苦守半年‘空房’,等大婚才和姐姐圆房;
“我若真想用强的,姐姐如何反抗?
“大婚前,又何苦明知姐姐不愿意陪我,还一次次跑去找姐姐说话。
“我自然以姐姐身体为重;
“姐姐把我说得太不堪了些。”
伏绾只是想逗逗丈夫,没想到让他难过了,眼泪又快掉下来了。
纵然伏绾现在是铁石心肠,也不忍的。
伏绾抚着元慎的背,安慰了好一会儿。
她难以想象,这么个小哭包,登基后如何治理国家呢?
不过,前世的元慎,倒是把大魏治理得很好;
风调雨顺,海晏河清。
当晚,元慎果真尊重的伏绾的意愿,只是抱着她睡了一夜,没做其他的事。
东宫妾侍们打扮得花枝招展,都盼望元慎能来临幸自己;
结果知道元慎又宿在永宁殿,无不自知没趣。
往后的几日,皆是如此。
等伏绾月事彻底结束,夫妻二人才好好温存一番。
同时,“陷害”之事并未冒头,伏绾暂且将此事丢在一边;
专注“内奸”之事。
她不断往来于崇文馆与永宁殿之间;
又查了东宫妾侍的来历;
果然找到了能把所有细节串在一起的证据。
她刚想把这件事告诉元慎,林子规的宫人便匆忙赶来。
“启禀太子妃,我是林良媛殿里的;
“我家良媛不知怎么,得罪了皇上的荣贵嫔;
“荣贵嫔向皇后告状,说良媛冲撞了她;
“良媛现正在长秋宫请罪。
“太子妃和太子俱是东宫之首,良媛又与太子妃交好;
“如今太子不在,奴婢恳请太子妃……”林子规的宫女未说完,伏绾便让人备轿前往长秋宫。
快到长秋宫门口,伏绾已能听到林子规哭诉:
“母后,您觉得妾侍不配自称儿媳;
“儿臣不自称儿媳便是。
“可您是大魏国母,儿臣终究是大魏子民……”
“不,你不是!”宫人通报后,伏绾方才进殿。
“正四品良媛林子规,不是大魏子民,而是倭国内奸!”伏绾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