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绾冷冷地望着方隐,清澈双眸中映出他的身影,“只是‘不敢’?
“方将军的意思是,若将来有一天本宫失了势,地位在你方家之下,你就会为你那便宜妹妹报仇雪恨?”
方隐急道:“末将从来就不赞同阿寻杀人,只不过当时事情已发生,没法子……
“若能选,末将必定不会同意她用这样的手段攀龙附凤。
“末将以方家气运发誓,灵岩湖畔之事,是末将最后一次违背娘娘的意愿;若末将再……”
别的误会尚可;唯此事,方隐不得不为自己辩解。
伏绾摆了摆手,抱过兔子,“好了,本宫信你就是……”
“启禀娘娘,大将军求见……”
方隐还想多待一会儿,可再怎么不舍,也只得离去。
“不见。”伏绾皱了眉,倒是拒绝得干脆利落。
云雾暗自叹了口气。她虽不知伏绾为何又不待见伏昕,可她知道伏绾的性子,说不见就不见,谁来劝也没用。
那进来通报的宫女走也不是、站着也不是。
云雾知她怕被责备,便替她去给伏昕传话。
云雾回来时,看见有那么几个小宫女,嘻嘻哈哈地各自捧了一堆书信,便喝道:
“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你们不说声音小点,还吵吵闹闹的!手里拿的什么?”
宫女们忙跪下赔罪道:“大长秋,奴婢不敢了,饶了奴婢们吧!
“这些都是娘娘书房里的,奴婢们不识字,不认得是什么。
“只是见今儿个天气好,拿出来晒晒,怕长久见不着太阳,发霉了……”
伏绾拿起其中一本书,是这几天在看的《宋史》;
又接过宫女手中的信,都是五年前元慎从南海国寄来的“家书”……
当时她忙着复仇,正是对付商好好的重要时刻;
元慎将所见所闻都写在信里,寄给伏绾的这些“家书”,比寄回东宫、甚至比给帝后的信写得还要认真许多。
每晚夜深人静时,在灯旁对着月光看元慎的来信,是伏绾最放松、也最开心的时刻;
仿佛元慎就伴在她身旁,可以让她忘却前世的一切苦难与仇恨。
她还记得,那是二人认识以来,她第一次盼着他早日平安归来;更盼着……早日嫁给他。
她更记得,大婚才第二天,她便被妾侍陷害三次。当时多亏林子规提醒,她才没有中计。
那天她也是翻找这些信件,试图从中查出些许线索。
如今不过堪堪五年,就已物是人非:
林子规自杀了;
当日冤枉她的叶雪心死了;
那个说“会永远站在她身边”的人呢?
她多希望那个说“太子妃位是你的,我也是你的”小太子能多陪她一段时间,不要太早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她更希望,如果前世她没有逃避联姻的责任,是不是就不会落得个身败名裂、颠沛流离、最终被活埋的下场?
伏绾沉浸在信和往事里,没注意到月上梢头,更没注意到有人悄悄地来到她的身后……
“姐姐在看谁的信?伏昕的?方隐的?还是那年少有为、你一手提拔的司刑寺卿?
“亦或是你在宫外认识的男人?你很想他吗?”元慎平淡开口,声音清明。
伏绾在两仪殿,咳嗽不止,有连翘相伴虽然必定无恙;可他思来想去不放心,还是想来看看她。
他隔着帘子,以为伏绾在看书,便未出声打扰;
但伏绾时不时嘴角上扬、笑靥如花,那是少女怀春时才有的模样;任世上哪个男人见妻子这样都会多想,更何况他是皇帝?
伏绾闻言吃了一惊,忙将信收进袖口里;
元慎眼疾手快,终究抢了去,可惜只抢去一半——伏绾将信攥在手里,元慎一扯,信便被撕开了;
元慎这才看到信上的落款,是自己的名字……
他拿着这半截信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姐姐这是做什么?”
“想起一些往事,在信里找找线索。”伏绾淡淡答道。
元慎不解,“我就在姐姐身边,姐姐要问什么、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
“翻这旧书信做什么?”
“我的问题,皇上回答不了,只有我的丈夫才能回答。”伏绾叹着气,将书信收拾好。
“姐姐这话可真是奇了,我不就是姐姐的丈夫?难不成姐姐还有别的丈夫?”元慎笑得勉强,那种不安又回来了。
他最近总觉得,他和伏绾之间隔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姜寒、不是元戎、不是伏昕;
更不是方隐和司刑寺卿……
是谁呢?
“我成过两次亲,他是‘五年前’,皇上是‘现在’。皇上是皇后的丈夫,不是我伏绾的丈夫。
“我的丈夫不会背着我去找别的女人,不会怀疑我是杀人凶手,更不会骂我的女儿是野种。
“他会为了我,忤逆他的爹娘;还会为了我的一句话,远赴南海国,找不存于世间的鲛人。
“夫妇之义,不在于八抬大轿和三书六礼;懂得爱护妻子的人,才是丈夫。”伏绾的声音不大,可此话说出口,掷地有声。
元慎忍耐道:“最近种种,是我的错。
“我保证以后不会说让姐姐伤心的话、做让姐姐伤心难过的事。
“下午在两仪殿,姐姐一直咳嗽,我过来是想问问,姐姐冷不冷、额上的伤还疼不疼……”
她的伤疤在脸上,他的伤疤在心里。
元慎伸手想抱抱伏绾,可又被伏绾躲开了。
这一躲,让元慎心灰意冷,也让他的颜面荡然无存。
元慎缩回手,不怒反笑:“姐姐和我生分了……也好,问起话来反而更方便些。
“雪心的死,真的和姐姐没有关系吗?”
伏绾知道他会有此一问,早有准备,“自然没有。”
“多金的问题,想必姐姐还记得。雪心是有孕之人,大晚上去灵璧湖做什么?
“更何况,她临死前见过你,还和你谈过话!”元慎厉声问道。
伏绾正色道:“哦?臣妾也很好奇:灵璧湖在东宫之内;
“而东宫守备森严,侍卫们也都说未见过皇贵妃……
“那么皇贵妃是如何避开东宫的侍卫,来到灵璧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