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怡馨停下擦枪的动作,看了尕六一眼,责怪道:“叛匪学精了,那也是事实。任谁挨打多了,都会学能一些。不过这并不是主要原因,问题还是你射击水平需要提高的问题。”
“射击要领教官早都教了,主要还是你没领会透。咱们通常都在阵地前设置了射距参照物,看到敌人进入多少距离,就把表尺调到多少。然后照门、准星连成一线瞄准敌人,开枪即可。”
“不过对于运动中的敌人,还要注意一个提前量。别敌人正在快跑,你还瞄着他打,绝对打不中。以后射击时只要做到这些,一半的命中率应该没有多少问题。”
哪知尕六却是摇摇头,黯然说道:“没机会了。今儿个棚目已经说了,像我这样的,以后每天最多五发子弹。叛匪骚扰的厉害,咱们的补给有些跟不上了。”
张怡馨抬头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空,轻叹一声说道:“没办法呀!叛匪骚扰只是其次,毕竟咱们的马队和辎重兵也不是吃素的。主要是一下收容了了这么多难民,英桂那老小子又消减了咱们的补给。”
“若非巡抚大人上次缴获了那么多牛羊,恐怕咱们早就饿肚子了。幸好咱们陕西还能给补充些火药、铅弹,不然这仗都没法打了。不过你也没必要灰心,只要你按照射击要领去做,五发子弹还是能消灭一两个敌人的。”
张怡馨说的也是实情。六月秋播耗费了西征军不少的粮食。秦家兴他们来时,虽然又带来了不少,不过人数也多了不少。
尤其战争以来又收容了近两万入会的汉人,及之前的俘虏和难民,西征军的人数已近十万之众,粮草一下就紧张起来。
虽然陆陆续续从山西运了一些过来,不过英桂借口今年粮食收成不好,加上运输距离太远,路上消耗甚众,终究数量不多。
如今和马成龙在花马池城下对峙了半月有余,粮草和弹药都有些入不敷出。再加上察哈尔和绥远马队来时都未带太多补给,补给任务都压到了西征军身上。
人吃马喂之下,每日消耗的粮草数字惊人。若非额尔齐木毕里克俘获了大批牛羊,西征军这时也只有勒紧裤腰带了。
所以从六月二十八日起,花马池官军的伙食便由原来的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即使是这样,还是以稀不楞登的肉汤为主。作为主食的面饼或者杂面窝窝,每日也最多两个,勉强哄哄肚子。
陈玉成在向清廷告急的同时,又将大批的俘虏送回山西,同时将俘获的牛马骆驼带到山西发卖,以换取西征军所需要的大批粮食。
“唉!也只有好好尽力了。”尕六有气无力地答道。张怡馨只道他缺少信心,还想接着再劝。
谁知尕六却是一骨碌爬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怡馨哥,再这样下去,我咋总觉得咱们要败呢?”
见张怡馨当即瞪起眼睛,尕六连忙补充道:“我说的不是咱们秦军的原因,主要是英桂那老小子。咱们秦军占了他的地盘,那老小子早就想报复咱们,若是他硬着头皮不供应粮草,咱们陕西今年的粮食还难养活自己。”
“我看钦差大人也没打算退兵,粮草一断,虽然咱们新军纪律严明,还能勉强支撑几天,可那些晋兵和义勇还不是要乱起来?”
张怡馨狠狠地瞪了尕六一眼,抬眼望了望,见其他值守的兵士大多在打瞌睡,这才放下心来。
抬手在尕六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这才低声训斥道:“你不想活了,蛊惑军心的话你也敢说。要是被军法队的人听到了,你瓜娃子的命还要不要?”
见尕六央求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一下就软了下来,毕竟尕六实际年龄才不过十六岁,和自己二弟年龄差不多。为了给家中挣上十余亩良田,这才谎称十八岁入的伍。
当下又揉了揉尕六的后脑勺,说道:“以后把好你的嘴,可别胡扯了。咱们虽然补给困难,可叛军吗?花马池、定边都是干旱之地,素来缺水。咱们有城中及城周有水井供应,每日饮水都无需发愁。”
“叛军还有五六万人,如今雨水还多,尚可支持。若是如今日这般晴了个五六日,叛军还能支撑多久?虽说叛军补给较近,而且没人掣绊,可是你发现没,这些日你见过没见过咱们的马队?”
尕六迷惑地看了张怡馨一眼,说道:“咱们的马队也不可能天天守着花马池呀,他们不得保护补给,打击流匪吗!再说如今粮草紧张,钦差大人让他们留守定边、靖边一带也有可能吗!”
张怡馨却是瞪了尕六一眼,不好气说道:“屁话,现在战事正紧,咱们本来马军都不多,钦差大人岂会让马军躲到后面享清福。叛军派出他们的马军骚扰咱们的补给,咱们就不会派出马军截断他们的补给吗?”
“放心吧!到时最先支撑不住的肯定是叛军,而不是咱们。等到叛军支撑不住,咱们再掩起大军追杀,叛军的那些牛羊粮食,全都是咱们的。”
“那是,那是。怡馨哥到底是文化人,比着我们这些大老粗考虑的周全。”尕六到底年纪小,没什么主见,三言两语就被张怡馨给说服了。
其实,张怡馨猜的并不完全对。正如张怡馨说的,今年山西的收成并不好,英桂借此机会,开始削减对西征军的粮草供应。
只不过陈玉成早有防备,晋南今年征收的夏粮,以及从百姓手中购买的余粮。除了救援陕西以外,晋南还留下不少,作为此次出征的军粮储备,目前这批补给已由第三镇押运至绥德。
只不过为了引诱马成龙继续增兵花马池,陈玉成才还令从田金生率领的第三镇,从临汾绕道西安,乔装为陕西绿营兵北上,至保安(今志丹县)停止前进,作屯守状。
花马池这边虽然缺粮,可实际上城内的存粮还可支撑二十余日,还没到让将士们忍饥挨饿的地步。不过为了把戏演得更像一些,陈玉成还是狠下心来,减少每日供应,并放出山西削减粮草的风声。
同时为了让马成龙更加相信,陈玉成还让额尔齐木毕里克率领大部马队,打着保护补给的名义,出击陕北,剿灭陕北众多的马匪。保证西征军后勤路线安全的同时,尽量让第三镇来援的消息不被叛军探知。
之所以做出这些假象,就是因为从查干巴日那里得到叛军马队主力的消息以后,陈玉成原本打算在消耗叛军部分有生力量以后,发动反攻,一举击溃叛军马成龙主力。
只是知道叛军马队主力在侧虎视眈眈以后,陈玉成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以固守为主,与叛军拼消耗。同时放出官军粮草不足的消息。
放出这个消息的目的,就是希望马成龙能够信以为真,不会在遭受新军巨大打击以后,一股脑儿地撤回宁夏。而是要让马成龙看到希望,增强坚持下去的信心,继续从宁夏抽调军队,达到兵力上的完全优势。
同时将马队主力调到他处,而不是这样整日虎视在侧,令陈玉成束手束脚,不敢有太大的动静。
所以在接连取得几场大胜以后,西征军本有能力发动反攻,一举击溃马成龙叛军。可为了让马成龙向花马池一带抽调更多的兵力,形成宁夏地区兵力上的完全空虚。
其次是为了避免历史上湘军逐个攻打寨堡,用了近年半的时间,才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荡平宁夏叛匪的惨痛教训。陈玉成才不得不冒着全军哗变的风险,让全军数万将士忍饥挨饿,演足这出戏码。
只不过陈玉成虽是穿越者,可并不是全能的神人。而且此时此段历史,与他所知道的历史已经完全不同。他不知道自己在做足这些假象以后,能否让马成龙信以为真,钻入自己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