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就等会儿。”魏永明冲汉子点头笑笑,径自溜达着向教堂后面走去。
小土坡比下方平地高出数米,站在教堂后面的空地上可以将周边景色尽收眼底,一眼便能看见远处的泺源门,也就是济南西城门。
西门附近从古至今都是济南最繁华的地段,虽然眼前景色与他所在的年代有天壤之别,但从大体方位上推测,脚下这一带差不多就是后来的魏家庄,相距不会太远。
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望着城门方向呆呆叹息一声,转身想去其他地方逛逛。
刚一回头,无意中瞥到教堂后墙根旁有个不足一分地的小菜园子,里面种着些高矮不一的植物。
魏永明快步上前仔细观瞧,大部分没有果实辨别不出种类,唯独角落里几株植物上挂着十数枚西红柿。
尽管个头不太大,颜色也没那么鲜红欲滴,但看上去饱满多汁,应该已经熟了。
四婶家的伙食本就单调,中午又因为火烧辫子导致坏了火候,饭菜不太可口,他只吃了个半饱便出门了,这会儿看见西红柿顿感口中生津。
可是...清朝就开始栽种西红柿了么?这些天在村子里从没见过,莫非是太过稀罕?
魏永明一边琢磨一边分泌口水,心里清楚这些菜肯定是耐高温种的。不过西红柿再稀罕也值不了多少钱,大不了买他几个解解馋,也给四婶带回去尝尝。
主意已定,他在裤子上蹭蹭手,摘下一枚西红柿草草擦拭几下,张大嘴巴咬了一口。
汁水顷刻浸满了唇齿之间,却丝毫没有他期待中的甘甜味道,感觉有点像...柠檬。
“呃啊!我噗...噗!噗噗!”魏永明被酸的五官变形,蹲在地上低着头用力往外吐:“噗!哕!酸死了!”
嘴里的西红柿残渣吐干净了,但酸爽却始终无法消散。他正想去找水来漱漱口,却听旁边脚步声响起,有个女孩子脆生生的喊道:“喂!那边的小贼!快快住嘴!”
魏永明牙酸嘴涨的扭头看去,只见墙角边绕过来一个满脸怒容的小姑娘,身穿嫩绿色绸缎褂子,腰间围了一条素雅的燕尾青长裙。虽然瞧上去不像是官宦富贵人家的孩子,但是身姿挺拔矫健,皮肤白里透红,气质形象打眼一看便与村子里其他女人大不相同。
“说你呢!”小姑娘急匆匆上来一把夺过他手中那大半个西红柿,气恼道:“你打哪儿来的!怎么敢偷吃耐神父的番柿子!”
魏永明见她比自己矮着半头,神情略显稚嫩,约摸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于是柔声笑笑,竭力摆出一副长辈气度:“小妹妹别误会,我原本是想尝过后买几个的,不能算偷吃吧?”
他穿越成为二狗子已有数日,可心里还是习惯于把自己定位为年近而立的大龄青年。
殊不知在对方看来,面前站着的只不过是个与自己岁数相仿的愣头青罢了。
“胡说!”小姑娘柳眉一立,神情严肃的举起西红柿:“这几株番柿子又不是种来卖钱的,是耐神父专门栽种尝试改良的!”
“改良?”魏永明舔了舔还在隐隐发酸的牙齿,自言自语苦笑道:“原来是品种问题,怪不得这么酸。”
“别嬉皮笑脸的!”小姑娘绷着俏脸斥道:“这番柿子如今在外洋被寻常百姓当做菜肴,但在咱们大清却不常见,每株果实极少且味道酸涩难以入口,耐神父便是想要培育出更好的品种才专门栽在这里的,不料竟被你偷偷摘下吃了!”
小姑娘口齿清晰,声色俱厉,魏永明隐约有种在学校里被班长训话的错觉。何况此事自己的确不占理,只好唯唯诺诺的点头陪笑。
小姑娘还想接着教训他,扭头见耐高温和马车边那汉子已闻声赶了过来,便举着西红柿上去告状:“耐神父你看,这小贼偷吃了你种下的番柿子!”
“没要紧的,这一茬已经长成,吃几个也不碍事。”耐高温笑着摇摇头,转脸看向魏永明时稍稍一怔:“诶?是你?你的,头发...怎么了?”
“耐神父认得他?”小姑娘眉头一皱,满心疑虑的压低了嗓音:“这小贼披头散发,形貌可疑,八成不是好人,神父可要多小心提防才是。”
“不碍事,这位...”耐高温轻轻咳嗽一声,表情有些尴尬:“二狗子先生是我的朋友,而且是一位饱学之士,关于西洋的学问很多,很大。”
“二...二狗子?饱学之士?”小姑娘瞠目结舌,将信将疑的怔怔盯着魏永明:“就他?这小...小...还有西洋学问?”
“懂点皮毛而已,耐神父过誉了。”魏永明满不在乎的笑笑,趁机迎着小姑娘的目光仔细端详一番,见她长了一张宽脸盘,容颜姣好,五官秀丽分明,配上这副半嗔半疑的神情,眉目之间隐约有点像小时候父母特别欣赏的英国女星泽塔琼斯。
这些天来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形貌出众的姑娘。魏永明心中暗暗赞叹,看她相貌特征多少有点洋气,又似与耐高温颇为熟络,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是混血...呃...你是大清国人吗?”
“你什么意思?”小姑娘双眉微蹙,面露不快之色。
她身后那络腮胡汉子向前迈了一步,客客气气的答道:“小兄弟何出此言?我家老爷世代在这济南府居住,小姐自然是大清子民,还望莫要失礼。”
“是了,实在对不住。在下...”魏永明想要模仿他的口气文绉绉拽上几句。
那汉子却不再理他,转头对小姑娘微一欠身,毕恭毕敬道:“小姐,时候不早了。耐神父还没用饭,老爷怕也等的着急了。”
“知道了,咱们这就走吧。”小姑娘与耐高温挥手告别走到马车旁,上车前又略显恼怒的回头横了魏永明一眼:“这小...小子,真是莫名其妙。”
“乡下年轻人没见过世面,言行无状也是常有的,小姐不必与他一般见识。”络腮胡小心翼翼的伺候姑娘坐进车厢,转身对魏永明呵呵一笑:
“小兄弟,我教你个乖:今后若是见到整片地里只闪着一样蔬菜果子没摘,那多半便是不能吃的。切莫再要贪嘴,吃坏了肚子可是得不偿失。”
“唔,我明白了。”魏永明若有所悟的点点头,看着络腮胡驾着马车缓缓而去,转头问耐高温:“这孩子是...是基督徒吗?”
“非也,这位小姐是南门外一位富商的女儿。她对海外诸国的事情很好奇,隔些日子就会来找我谈话,让我讲一些事情给她听。”
耐高温表情慈祥,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但是,她的父亲大人不许她信奉基督,我也没有办法。”
“南门外?嗐,原来是城乡结合部来的,还好意思说我是乡下人,装什么大瓣蒜呢。”魏永明自言自语哼了一句,又冲眼露迷茫的耐高温嘻嘻一笑:“神父,你还没吃午饭么?”
“不碍事,我通常用饭比较晚。你来找我,有事情?”耐高温略一停顿,迟疑着看向他的后脖颈:“你的头发...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