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运气?!”郭宝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总算按耐住怒气没有发作。
亚瑟一直在旁边看着,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二人对话,但见此情景也明白了七八分,随即一拽魏永明:“去找我堂哥,他擅长外科。”
“只好如此了。”魏永明点点头,对郭宝说:“郭兄莫要着急,济南府外有所教堂,里面的西洋神父会治枪伤,定能医好你兄长。”
“好,好!”郭宝忙不迭答应:“咱们现在就去吧!”
魏永明让曹老六和许宗扬留在镇上,自己和亚瑟跟着大车送郭华赶往三里庄,又命人快马去通知耐高温,请他做好手术准备。
天黑之后道路难行,拉载伤员的大车也不敢过于颠簸,一行人足足花了一个半时辰才到教堂,小心翼翼的将郭华搬进手术室。
众人坐在外面等了好大一会儿,郭宝渐渐焦躁不安起来,起身抱着脑袋来回走动,口中不断嘟囔催促。
魏永明宽慰了他几句,岔开话题问道:“郭兄,你们同来济南的共有几人?”
“就只我们三个。”郭宝答的心不在焉。
“在泺口镇住店么?刚才咱们来的匆忙,可有物品遗落在店里?”
“没有。”郭宝一指阿祥肩上的包袱:“只有些衣物,都在里面了。”
“那就好。”魏永明继续没话找话:“诸位此来济南,打算做些什么生意?”
郭宝斜眼看看魏永明,又瞥瞥亚瑟和另外几个团勇,沉默片刻后淡淡答道:“我们本是要顺河直下去往利津的,今日恰好在泺口停船过夜。”
“原来如此。”魏永明心中明白了几分。
利津位于黄河入海口附近,从春秋时期起就是山东重要的盐产地之一。前几年黄河改道致使官办盐场遭到严重破坏,当地人为谋生计又新挖了许多盐池,其中不乏偷偷制售私盐者。
郭家兄弟样貌气质看着不像普通百姓,尤其郭宝身携短枪,言谈举止隐隐露着匪气,八成是两个私盐贩子。如今淮盐产区多有太平军和捻匪作乱,所以他们才舍近求远前往利津,大概要去谈生意吧。
他猜到此节,也就不便往下追问。郭宝又接着说:“我们下船后在镇子周围闲逛,三哥听到林子边有枪声,就独自一人过去观看,不料竟...竟遇到了你们。”
“唉,今日之事...”魏永明正想再向他道歉,却听旁边门一响,耐高温匆匆走出了手术室。
“神父!”郭宝急忙迎上去问道:“我三哥他怎么样了?”
“弹丸已经取出。”耐高温疲惫的摇摇头:“可是这一枪打碎了踝骨,跟腱也几乎断裂,想要复原是不可能了。”
“什么?!”郭宝大惊:“你,你,你是说...他没法走路了?”
“肯定无法再像正常人一样行走。而且...说不定还有进一步的危险。”
“什么危险?你说明白些!”
“就是...”耐高温略一迟疑:“按目前情况来看,伤口溃烂处很可能发生局部坏死,从而引发严重感染。到那时候...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这么严重?!”魏永明吓了一跳:“您应该有办法防止感染吧!”
“办法只有一个。”耐高温缓缓看向郭宝:“但是也存在相当的风险,我不敢保证一定成功,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是什么办法?”郭宝早已六神无主,抓住耐高温的胳膊恳求道:“只要能保住三哥性命,我定当重金相酬!”
“想要让他活命,只能切掉伤处。”
“切...”郭宝如五雷轰顶,直勾勾瞪着耐高温愣了半晌:“切掉...左脚?”
“没错。”耐高温语气坚定:“那只脚已经残废,留着不再有任何用处,只会危及生命。”
“你,你…”郭宝脸色接连变了几变,颤声怒道:“你好阴毒!为何要如此祸害我三哥?!”
“你这样想很奇怪。”耐高温平静的看着他:“咱们初次见面,我为什么要害你哥哥呢?这样做是为了救他。”
郭宝艰难的咽了一下唾沫:“可是...你刚才说不敢保证成功?”
“是的。切掉不保证一定能救活他,但如果不切,那九成九是会死的。”
郭宝一屁股坐倒,颓然沉思半晌后无力的抬头问道:“我哥...他自己愿意么?”
“他被麻醉了,短时间内醒不过来。”耐高温稍显焦急:“情况紧迫,请你尽快替他做出决定。”
“我...”郭宝声音干涩,闭起眼睛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去做吧,务必要保住他性命。”
“我一定竭尽所能。”耐高温郑重点头,转身将魏永明叫到旁边:“你最好带他去远些的地方,免得过会儿的声音对他产生刺激。不用太久,十分钟足够了。”
“好的。”魏永明皱眉道:“能有什么声音?你不是给伤者用了麻药么?难道怕他疼的醒转过来惨叫?”
“那倒不会,我这里还有一些氯仿,能确保他全程麻醉。”耐高温苦笑一声:“但是这种手术需要用锯。”
“呃,我懂了。”魏永明轻轻吸了口凉气,过去对郭宝说:“郭兄,你三哥...治好后需要找地方休养。正好寒舍离此不远,家中屋子还算富裕,就请你们暂时屈就一下如何?”
“嗯。”郭宝木然答应。
“那咱们先去看看吧。”
“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魏永明不由分说拉他起身:“我不熟悉令兄的起居习惯,还要请你帮着安排一下。”
“可是我三哥他...”
“不必担心,这里有我的弟兄们看着,定能照顾妥当。”
郭宝踌躇了一下,吩咐阿祥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来。”
二人上马并辔而行,不多时便到了魏宅。魏川岳已被团勇送回家里,并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家人。
四婶和葛清竹不免重重责骂他一顿,见魏永明带郭宝来到,又赶忙领着魏川岳出来赔礼道歉。
事到如今,郭宝也不好再发作,只能苦着脸客气道:“老夫人和弟妹不要过多责备,小孩子玩闹而已,并非有意之举,也算我三哥命中该有此劫。”
“这说的哪里话!”四婶连连摆手:“不过祸已经闯下了,俺老婆子也没法替你三哥遭罪,就请你们留在家里安心养伤,需住多久便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