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大人您这是怎么了?”魏永明苦笑着拱拱手:“大白天的,您怎么又来吓唬草民?”
“少废话,是你自找的!”袁保庆冲身后一努嘴:“看紧了,别让他跑掉。”
两个汉子一左一右将魏永明夹在中间,袁保庆大步走进院中,身后有人指着花丛喊道:“袁老爷您看,是不是她们?”
“没错!”袁保庆一眼瞧见躲在花丛后瑟瑟发抖的阿翠母子,颤声喜道:“快!拿下发匪余孽!要活的!”
魏永明暗暗诧异,没料到袁保庆非但摸清了阿翠母子的来历,而且竟然知道阿祥曾经做过太平军。
还没来得及细想其中蹊跷之处,袁保庆身后那几个汉子已箭步上前。阿翠吓的大叫一声,拉着麦子转身逃进了偏院。
“等等!有话好说!”魏永明急忙跟过去劝阻,见阿翠慌慌张张冲出偏院角门,却被守在外面的几人拦住了去路,领头的正是马新贻。
“阿祥哥!”阿翠撕心裂肺的绝望哭喊,一把抱起麦子夺路而逃。
旁边有名汉子急忙伸手拉拽,却被带了个趔趄。他恼羞成怒,追上去一刀斜斜砍中阿翠大腿。
阿翠惨叫着扑倒在地,兀自将儿子紧紧护在身下。那汉子跪地把她按住,转头对马新贻说:“大人,这婆娘好疯。”
“让我来。”马新贻定睛看看她娘俩,俯身便去抢阿翠怀中的孩子。
阿翠力气不济,眼看儿子被人夺走,突然猛的一挣,抱住马新贻的小臂狠狠咬了下去。
“好个泼妇!”马新贻吃痛,急切间竟没能甩开她。那汉子见主子受辱发怒,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刺穿了阿翠的胸膛。
“哎!你怎么取她性命?”马新贻未及制止,抚着胳膊怫然斥道:“这不是咱的地方!捅出篓子如何收场?!”
汉子悻悻的想要辩解,就见袁保庆急匆匆跑到近前:“大哥!别伤了洪秀全的孽种!”
“孽种没事。”马新贻伸脚捅了捅阿翠的尸体:“这女人是活不成了。”
魏永明紧随而至,听到二人对话顿时恍然大悟。
他看着躺在血泊中的阿翠,禁不住悲从心来,强忍怒火问道:“你们…你们到底要找谁?”
“装什么糊涂?”袁保庆冷笑一声:“你不是说小五娘俩跟着亲戚去了甘肃么?怎么又悄悄回来了?”
“你放狗屁!他根本不是小五!”魏永明正想破口大骂,忽听身后一声凄厉的大叫,阿祥踉跄着狂奔而来,不管不顾的跪倒在阿翠身旁放声大哭。
“她娘俩是我朋友的妻儿,”魏永明瞪着马新贻咬牙怒道:“马大人因何不分青红皂白、肆意滥杀?做了总督便能如此草菅人命么?!”
马新贻隐隐察觉不太对劲,皱眉问袁保庆:“怎么回事?你不是说...”
“是啊,难道...”袁保庆看看伏地痛哭的阿祥,又看看那男孩麦子,扭头冲身后招呼道:“你过来,认认这孩子。”
有人答应一声,分开人群挤到前面,正是当日陪同袁世凯的家仆。
“这孩子...”家仆上上下下打量几遍,讪讪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看着不像一个人。”
“什么?!”袁保庆脸色铁青,想要迁怒别人,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只好叉着腰喃喃自语:“怎么会不是呢?怎么可能不是呢?”
“别慌,先搞清楚再说。”马新贻面沉似水,低头问麦子:“小孩儿,你是不是姓洪?”
麦子被母亲之死吓呆了,瘫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的答道:“不是,我姓张。”
阿祥刚才大哭了一顿,情绪逐渐平复。听到麦子的话,他缓缓拧过身子瞅着他愣了片刻,小声问道:“姓张?你,你就是...麦子?”
“我是。”麦子眨巴了两下眼睛。
“麦子!”阿祥跪爬上前,伸手拍着胸口动容道:“我是爹,我是爹啊!”
麦子半张着嘴巴毫无反应。马新贻在一旁看的生疑,沉声问魏永明:“你说他们是父子,缘何孩子不认识爹?”
“这孩子刚生下来便与父亲离散,今日是头次相见。”魏永明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开始盘算如何尽快让阿祥脱身。
“头次相见?”马新贻淡淡笑道:“那么他二人尚且不识,你又怎敢断言?”
魏永明一时语塞,正不知该怎么反驳,却听袁保庆轻声说道:“大哥,他说的或许不假。”
二人同时一怔,见袁保庆直勾勾盯着阿祥,脸上似有喜色:“我见过此人,他就是曾家老三的随身仆从。”
马新贻神情一变,微微歪了一下脑袋:“带回去问话。”
几个汉子上去将阿祥和麦子分开,不由分说便要带他们走。
魏永明见势不妙,急忙高声制止:“马大人!这么多乡亲眼睁睁瞧着呢!你们闹出人命就想一走了之?难道不怕有人报官么?”
袁保庆四下望望,见远处有许多百姓聚集围观,不由踌躇道:“大哥,此事不宜张扬出去。”
“你去附近看着,若有衙门官人过来便打发走。”马新贻派几个人跟着袁保庆,回头对魏永明说:“我要与你这位朋友谈谈,借魏老板宝地一用。”
情况错综复杂,魏永明一时难以准确衡量利弊。正沉吟不决时,阿祥父子已经被带进了偏院。
“放心,我们说完话就走。”马新贻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烦你去置办一口棺木,把这位妇人葬了。”
魏永明心中一团乱麻,转回身才发现魏川岳、武七和曹老六都已来到身旁。
“爹,这是怎么了?”魏川岳惊疑不定的问道:“那些家伙是什么人?”
“晚点再说。”魏永明取来一把铁锨,走到阿翠的尸体旁叹了口气:“咱们...先把她搬入竹林,好生安葬了吧。”
四个人将尸体抬进竹林中央一片小空地,魏永明把银子交给曹老六,让他去买口现成棺材。
魏川岳撸起袖子就要铲土,魏永明拽住他低声吩咐:“你现在去雇辆车,把郭伯伯从南门宅子里接走。”
“接走?”魏川岳愣道:“去哪里?”
“去...”魏永明闭目沉思片刻:“暂时想不出稳妥的地方,先送到城内教堂吧,有人问就说是耐神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