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被这道厉声吓得一抖,剪子掉在了地上。
原本挎在胳膊上的篮子也掉了下来,漂漂亮亮的几只花摔在地上,花瓣零落。
苏宁安看着那宫婢怒气冲冲的走来,一副凌厉的架势,全然不似其他宫婢见了她那般或恭敬,或小心翼翼,便知道这婢子身份不一般。
不过即便再不得了的宫婢,也犯不着她一个当主子的同她解释。
翠竹急忙整了整衣裙,上前两步挡在苏宁安身前,福了福身,“这位姐姐,我们是看这绣球花开得极好,方才问了御花园的嬷嬷,说这花是可以摘的。”
雅玉眼角凌厉,只是稍稍瞟了眼苏宁安,轻轻曲了下膝盖,“昭美人。”
又看了眼掉在地上的绣球花,“你的人说有嬷嬷告诉她可以摘?请问是哪个嬷嬷?将她找出来,奴婢也不好冤枉了美人。”
“这······”苏宁安和翠竹赶忙四处看看,御花园中皆是宫婢或内侍,方才那嬷嬷竟然不见了踪影。
“她······她方才还在的。”翠竹喃喃道。
雅玉轻蔑的勾了勾唇,“后宫谁不知这绣球花是皇上专门为德妃娘娘所种,且是皇上登基之后,专门从皇子府移植过来的!除了德妃娘娘,谁也动不得!即便是皇后,也不会摘,怎会有人告诉你们可以摘这花?”
“可是刚才······”
“翠竹!”
翠竹觉得委屈,还欲争辩,却被苏宁安厉声喝止,又看向雅玉,“既如此,本嫔稍后自会去瑶华宫向德妃娘娘请罪。”
“德妃娘娘为人大度,想来不会与昭美人计较。”雅玉绕着苏宁安走了半圈,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叫苏宁安不适的轻蹙起眉。
但雅玉却好似没看见一样,勾唇一笑,“奴婢知道昭美人受陛下宠爱,您刚进宫很多事情不懂也是人之常情,可昭美人眼中总该有个尊卑才是,需知您即便是美人,这皇宫之中,一草一木皆是皇上的,不是您······啊!”
雅玉正说着,忽而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捂着脸震惊的看着苏宁安,“昭美人你······”
“你什么你!本嫔是皇上亲封的美人,你不过是小小一个宫婢,哪儿来的胆子教训!”
翠竹站在苏宁安身侧,又是兴奋又是惊慌,小姐真是越来越有气势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可她是德妃的一等宫婢,满宫里谁不知道,皇后娘娘第一,德妃便是第二,谁也不敢开罪,小姐这样子,会不会有麻烦啊?
雅玉挨了苏宁安一耳光,气得咬着唇,也只能跪在地上不敢辩驳。
她本是娘娘的陪嫁,从皇子府到后宫,莫说满宫的宫婢,就是宫里的这些宝林们,见了她也是好声好气的,苏宁安不过是小小美人,怎敢动手打她!
雅玉面上紧绷,虽然气愤,却只能忍着。只因主子就是主子,即便只是四品美人,也算是主子。
“怎么?雅玉姑娘是觉得本嫔位份不够,说不得你?”苏宁安双手随意的放在胸前,冷冷的反问。
“雅玉只是一届宫婢说不得昭美人,那本宫总可以吧!”这边雅玉刚张了口还未出声,德妃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
急步带风,华服宫裙凛冽飘扬,发间翠环叮咚作响,那样的气势,惊得悄悄向这边张望的宫人不由自主的后退数步,也敢再瞧。
德妃站定在苏宁安面前,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起来吧。”将胳膊伸了出去,雅玉见状连忙站起来小心的扶着,“昭美人好大的派头,你可知这每一朵绣球花皆是皇上对本宫的情意,岂容你随意折损。”
她是妃位,她是美人,自是要同德妃行礼,只是德妃未允她们起身,她们也只能跪着。
位份这东西只是大一级就能压死人,何况还是从一品的德妃!
方才的形式不过眨眼之间就倒了个个儿。
“德妃娘娘,臣妾真的不知这绣球花是皇上为娘娘所栽,否则是断然不敢摘的。臣妾以后再不敢犯,请娘娘恕罪。”
德妃凉凉的瞥一眼苏宁安,十八岁的年纪,又是这样的好颜色,得宠,似乎也没什么。
又看了眼被摔在地上的花,零落的花瓣,可不就像皇上对她的情意?幸亏,有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和恩情吊着。
德妃转头看着雅玉,“可打疼了?”
“奴婢无事,只是看着皇上亲自吩咐为娘娘种下的绣球花,觉得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年复一年的,自然有新鲜的。”德妃又看了眼苏宁安,“既然昭美人已经知错,本宫也不计较,小惩即可。”
看着灿烂的艳阳正冒着汩汩热气,德妃站定到苏宁安面前,“昭美人既知错,便跪在这里思过,直到······”看了看一旁的树,“直到树荫为美人遮阳即可。”
翠竹看着缩在树根底下的一片树荫,这还是离她们最近的一颗,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岂不是要将小姐晒坏了!
“德妃娘娘恕罪,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
“翠竹!德妃娘娘此举已是开恩,怎能再有怨言。”说着又伏地一拜,“臣妾多谢娘娘教导。”
“哼,是个懂事的,怨不得皇上疼你。”德妃勾一勾唇,目光再次落到苏宁安身上,皇上的新宠,又如何能看得顺眼。
“娘娘,天儿热,奴婢扶你回宫。宫中已经预备好了冰粥,很是解暑。”雅玉说着便扶着德妃出了御花园。
“娘娘,她们怎么能······”
这御花园人本就多,来来去去的内侍、宫婢,经过时少不得偷偷瞧她们几眼,即便什么都不说也很是难堪。
“还看不出来吗?”苏宁安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这才进宫多久,有人就坐不住了。也许那次咱们在御花园便被人盯上,否则今日如何做局?”
“可、可小姐入宫以来,事事恭顺,又没惹到她们。”翠竹紧咬着唇,实在不平。可德妃罚她们,更是没人敢帮。
“怎么没惹?恩宠在身,已经是挡了她们的道。”苏宁安咬了咬唇,即便如此说,可也不能就这样乖乖的一直跪着,膝盖都要跪废了!
忽而眼睛一亮,整了整手上的帕子。
“哎哟,这是什么?”
乐婕妤看着几步之外的小猫儿一样的东西,命人拿了来放在手上,笑道:“你们瞧,这帕子还能叠成小猫儿,真是奇了。也不知是谁手这么巧。”
顺着小猫滚来的方向一看,“哟?这不是昭美人吗?怎么跪在这儿?”
“娘娘。”彬儿赶忙拉住了乐婕妤的衣袖,“好像是昭美人摘了德妃娘娘的绣球花,被罚了。”
乐婕妤看了眼跪在绣球花丛边的苏宁安,笑道:“这大热的天儿,还是不要逛了。”
苏宁安看着乐婕妤带了人离开,心中一叹。
上次请安时,觉得乐婕妤是个爽朗之人,似乎也不与旁人为伍。
不过本就是碰碰运气罢了,也好。
反正都是伺候皇上,但和睦已经是不可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轻叹一声,掀起眼皮往天上看了看,晒晒太阳也不错,至少能强身健体,只希望莫要中暑了才好。
主仆二人又跪了一会儿,额上又冒了一次汗,但帕子已经没有了。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看了看树荫,却是纹丝未动。
心中正哀叹着,却见桃儿带着几名宫婢给自己行了个礼,“昭美人叫奴婢好找,皇后娘娘宣您觐见。”
“可是······”滴水未进,嗓子又干又涩的,苏宁安也只能以唾沫润润嗓子,“本嫔做错了事,德妃娘娘罚本嫔跪在这里,劳烦桃儿姑娘回皇后娘娘一声,待改日······”
却见桃儿又福了福身,“奴婢冒犯。娘娘这话可不对,宫里的正经主子,除了皇上便是皇后,且德妃娘娘向来宽和大度,又素来尊敬皇后,怎会计较?且皇后娘娘宣召,美人怎可推脱?还请娘娘随奴婢去凤毓宫。”
“既然是皇后娘娘召见,本嫔不敢不从。”苏宁安点了点头。
凤毓宫的宫婢将苏宁安扶了起来,稍微活动了下,便带着翠竹,跟着桃儿往凤毓宫去。
“娘娘,你瞧,我说这昭美人模样好看就算了,手也巧,说不得还会叠别的玩意儿。”
苏宁安刚进凤毓宫,就瞧着乐婕妤正打开双层瓷盅,瓷盅里第一层一圈填着碎冰,中间则盛着绿豆沙,刚好是小半碗的量。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快,这绿豆沙刚冰好,爽口得很,也至于太凉。”乐婕妤眼角明朗的扬起,笑看着苏宁安。
苏宁安感激的看了眼乐婕妤,又恭敬向皇后问了安,再向乐婕妤见了礼,这才坐在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