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还人云亦云的那些茶客,听到这里,面上顿时自惭不已。
沈黎砚其实也没妨着害着他们什么,反而还为龙渊做了这么多实事,他们真不该这样胡乱编排人家,毕竟得有真凭实据不是?
玲玉在一旁听着,也是热泪盈眶,终于有个眼明心亮之人说出了她的心声。
她家公子并无害人之心,却被他们说得那般不堪,真的好生不公。
墨庄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三郎所言确实有理,只是我们也不能不顾及圣意与民意。圣上乃当朝明君,自会兼顾民意,秉公定决。”
“墨先生知事明理,三郎受教。”
从天方夜谭出来后,沈黎砚不由询问身边的木棉,“那个叫梅三郎的姑娘与梅舜臣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父女关系。”
“那姑娘看着也就十六七岁,怎么...”
“梅若男是梅舜臣与贺九蓁年近四十的时候才生下的,前面有两个哥哥,所以在梅贺两家格外受宠。”
沈黎砚浅笑,原来是老来子,怪不得那般言行无忌。
她不由轻叹:“倒是个随性旷达的独特之人。”
“她自小便跟着她的师傅云游四海,见多识广,想法自是与常人不同。”
“她的那杆红缨枪...”
“那是她的母亲贺九蓁送给她的成年礼,希望她将来能成为叱咤疆场的女将军。”
沈黎砚眸中微诧,这样彪悍的教育理念着实让人惊讶。
但凡一个母亲,都不会轻易容许自己的孩子选择一条生死未卜的路去走,更何况还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女孩子,这个贺九蓁真是当世奇女子。
“那位墨先生是何身份?”
“他是龙渊名望颇高的大儒墨庄。”
沈黎砚听了,觉得这天方夜谭倒是个极妙的场所,不论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亦或学子大儒都可以来此高谈阔论,各抒己见。
只是一想到有人那么肆无忌惮地编排她的桃色情事,她的心情就莫名有些低落,远在东岳的陆放雅也无辜躺枪,这让她自责万分。
刚回到王府,便见到竹西等在门口,一脸焦急地张望着,见到沈黎砚回来,他喜出望外地走上前来。
“沈世子,我家公子在府中等您呢,十万火急。”
说罢,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她身上,暗自打量思索着。
沈黎砚没有多做犹豫,便带着木棉直接去了太傅府。
傅乾因功课完成得不好,被太傅罚在家中修身养性,便没有参加此次夏苗。
等到她赶去太傅府时,毫不意外见到了度亦琛、毕妍、李傥兄妹。
她看着神色各异的每个人,面上不由失笑,这阵仗还真让她倍感压力山大。
傅乾在院内来回踱步,“都这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赶紧地,坦白从宽。”
沈黎砚拉下帽檐,无奈坐于院内的桌前,喝了口清茶道:“我的确是女子。”
她看着大家得到确切消息后的震惊表情,心中终究有些过意不去,“我并非刻意隐瞒,给各位添麻烦了。”
傅乾与度亦琛皆是一脸难以置信,他们想不到面前这个与他们去墉城治理水患,又一起在书院读书的才能出众之人,竟是女子。
“我,我还是难以相信这一切,不,不是,你...你为何就突然变成女子了呢?”傅乾有些语无伦次,说得磕磕巴巴。
只要一想到自己之前还与她称兄道弟,甚至会口无遮拦的样子,他就不自在地难耐抓狂。
“这...我们还以为是有人故意诋毁你,没想到...”度亦琛面露尴尬,一双手竟不知该放哪里。
只有李傥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竟是不顾形象地哈哈一笑,“我说第一次见到你时,怎么那么像女子呢,原来还真是,敢情是我的眼睛最正常了。”
“哥,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嫣然将李傥拉到一旁,走到沈黎砚跟前仔细打量了起来。
“小汤圆儿,你瞅啥呢?”
毕妍走上前,拉拉她的衣角,示意她矜持一些。
“阿妍,你说沈世子像我们一样换回女装,会是什么样子?”李嫣然语不惊人死不休。
毕妍扶额轻叹,这兄妹俩还真是主打一个直球。
沈黎砚还从未被这样盯着看过,她有些不自在地赧然道:“我...没穿过女装。”
“什么?你长这么大,居然没穿过女装?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小汤圆儿,你的好奇可以先收一收了,没看到沈世子已经不好意思了么?”
李嫣然尴尬一笑,“对哦,不过,现在有关你的谣言满天飞,你想好要怎么应对了么?”
李傥轻摇折扇,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根据你哥我多年的经验,当然是不回应,冷处理喽...”
傅乾接话道:“小黎儿她跟你不一样。你是男子,风流那叫倜傥,世人只会宽容地一笑而过。可她是女子,又是世子,此事不会就这么轻易消停下去的。”
李傥一如既往地乐观,“那不是还有摄政王吗,他一定会替你摆平的,你就放心吧。”
沈黎砚摇头轻笑,“感谢大家的关心。我没有想到大家会这么支持我,真的谢谢你们。”
“这有什么好谢的,错的是那些造谣诽谤之人。还说你跟傅小乾和度大人也有什么云云,我当时听了,是真的想手持针线团让他们闭上鸟嘴。”
“无碍,这都在意料之中。看到你这么信任傅小乾,我就放心了。”
毕妍小脸微红,轻哼一声,“我才不是信任他,我是信任你。”
“阿妍,有你这么说你未婚夫的吗?”
“那你书袋里的小本本是怎么回事?”
“那是书院学子塞给我的,我这不是还没有看就被你给没收了嘛...”
“下次若是再被我发现...”
“没,绝对没有下次了。”
“这还差不多。对了沈世子,圣上明日早朝定会宣你去乾清殿,你想好怎么应对群臣的刁难了么?”
沈黎砚淡然一笑,“我做了最坏的打算。”
“什么叫最坏的打算?小黎儿,你该不会是要离开龙渊吧?”傅乾语声失落。
“阿砚,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放弃,你的背后还有我们呢。”度亦琛宽心安慰。
沈黎砚心中温暖,“其实也没有那么悲观。”
她希冀地看向他们,“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对么?”
“那还用说。不管你是男是女,你都是我傅乾永远的朋友。”
其他几人都重重点头,沈黎砚暖心一笑,轻声道:“我会努力的。”
她拉上帽檐,与木棉悄声离开了太傅府。
拓跋聿和苏静绾这样做也好,只不过是让她提早暴露了身份而已。既然早晚都要面对这一切,此时的她倒显得有些风平浪静了。
拓跋聿原先的计谋是奔着釜底抽薪而去的,这个朝代本就对女子多有不公,他那么做无疑是要逼得她没有退路,最后不得不委身于他。
可他想错了,她并不是古代女子,即便她与他真有什么,她也不会如他所愿,跟着他去北燕。
虽然被他们这么一搞,她的名声大大受损,龙庭书院与北城兵马司很有可能也去不了了,但她不会轻易认输。
她本想着就此回到西凉,结局也是不错的,但她现在不能再这么想了,因为她还欠了他一个三年的承诺。
就像梅若男说的,她不能不信守承诺。
答应他的,她定会做到,更何况...她亏欠了他那么多,也总得想办法补上。
他明日面对的压力不会比自己少,搞不好还会被群臣问责。
她说她对不起别人,其实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了。
一直以来对她的庇护,反倒成了刺向他的利剑,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酸涩难当。
情爱还真是含笑饮鸩酒,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