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当久了,还真当自己就是凡人了,都快忘了这摆脱不掉的桎梏……”
沈津霍嘴边一抹自嘲的笑意,接着说。
“我抛弃了过去——还是太天真了,像我这种存在,这世上本就再无其它的路可走——杀人,就是我唯一的活路。”
他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沉默了稍许,问:“让记小姐失望了吧,我没能对抗命运,也战胜不了自己的本能……”
“我确实对你抱有过期待,但失望谈不上,倒不如说从某种程度上,我从你身上预见了一种未来。”
“一种未来?”
“我认为当你成为沈津霍的那一刻,祸津神这三个字,就不再是束缚你的枷锁——你认可自己是沈津霍么?”
“认可……自己?”他似乎重新燃起了希望,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也许曾经认可,但现在不认可了吧,是不是都已经无所谓了——至少,我成为真正的自己,也拥有过一段普通而快乐的日子,足够了。”
“是么……嗯,对你来说,也许这未必是最坏的结局,但肯定还是留有遗憾的吧。”
“是啊,遗憾……但再想想,如此我也算是解脱了。”
“你接受了事与愿违。”
“反正早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你感同身受的垂下眼帘,低吟:“最坏的结果么……”
“记小姐,”沈津霍欲言又止,“我虽不清楚记小姐的来历,但我看得出来,您……并非完整的存在,您那日所说的不治之症,应该……不全是谎言吧。”
“不完整,你用词还真温柔呢,其实说残缺也没关系。”
“记小姐可以坦然,但我不能冒犯。”
“你感觉到我是更高位的神,于是你尊重我,你尊重的只是这一层身份,而非我本身,如果你知道我是什么,大概就不会这样了。”
“记小姐?”
“自言自语而已,不用在意。”
你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席地而坐,与他平视。
“记小姐,我撑不了多久了,我也知道,您帮不了我,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身边还有一位理解我的人,我真的很高兴也很感激不尽。”
“沈队,我知道你很看重他们,但又不得不与他们保持距离,无法成为知心朋友——但我没关系。”
沈津霍不敢相信的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张了张口,似有千言万语:“谢谢。”
沈津霍知道你不会向他说起你的事情,但没关系,他只要知道你是记小姐就足够了,记小姐,记小姐,他心中默念你的名字,记。
“许多藏在心里的话,幸好还能同记小姐说说,您愿意听听我的故事么?”
“你说。”
他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自我诞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剥夺除自己以外的一切性命……
没有思想,没有自我,没有感情,没有欲望,更没有自己的追求,只是个为了实现世人的愿望而帮他们杀人的存在——
祸津神,听起来也是神,不过就是个杀人工具,和一把刀一颗毒药没什么区别。
我不记得我存在了多久,也不记得有多少性命被我夺走,我只知道为了活下去我必须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身上沾满鲜血,我依然无感无知,我体会不到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终于有一天,我不愿再剥夺性命,甚至感到可怕,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开始思考,开始怀疑我从前所做的一切,我知道这样下去等着我的只有毁灭,可我真的不想再做杀人工具,我只想拼命逃离那个只会让我满脑子响起祈求杀人的声音的世界!
我在无尽的黑暗中游离,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是不顾一切的逃,后来不知怎的,我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我得知这里即将开始凹凸大赛。
我好像自由了,重生了,像个普通人一样,没有人觉得我是祸津神,也听不见那些祈求我杀人的声音,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下去。
既然为人,那就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可我不懂得起名字,便只笨拙的想到把那三个字倒过来,虽然很奇怪,但我终于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了。
可是好景不长,我的生命正在逐渐消失,力量也随之弱化,我突然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我明白了那些命丧于我手之人的恐惧绝望痛苦……
凡人也好,神明也罢,求生的本能是一样的。
我努力克制这种本能,我想了很多,想清楚了自己时日无多,那就珍惜时间好好感受这个世界,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结识了他们,对我来说他们是耀眼的,是勇于挑战潜规则,在这残酷血腥的世界依然坚守本心的强者!
我想守护他们,守护更多像他们一样的人。
后来遇到了记小姐,您和我一样都不是普通人,您一定早就看穿了我,却从未瞧不起我,您没有点破我的身份,我也就没有说,也是没想到您会同意加入联盟。
说真的,我对记小姐有种天然的亲切感,我不知道您是为何来到凹凸大赛,但您和我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位神都不同,不管您是什么,我都打从心底里敬重您。”
“我收回先前尊重身份的话,谢谢。”通过他的眼睛,你相信他是发自内心的,也真心的感谢他的认可。
他愈发虚弱了。
“记小姐,我没有低估也不会高估自己,我早就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和痛苦,也已经做好了觉悟,可是……
可是当死亡近在咫尺!当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腿在逐渐消失的时刻我还是失去了理智!被恐惧和痛苦占据意识!我竟然对他们起了杀心!企图用他们的生命来拯救自己!
什么觉悟什么坦然赴死的心理准备,在那一刻都化为虚无,只剩下疯狂的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呵呵,自由,自我,本心,追求,向往,现在看来甚是可笑啊——
不过万幸的是,在他们被我掠夺一半生命力的时候我醒了过来,但事已至此,懊悔也是无用了,我不敢说我不怕死,但是我敢说,我是真的做好觉悟了——
死,也要死得体面。”
他的身体再度消失,化作白色光斑消散于天地间,你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坦然与释然。
“你不会再被恐惧和痛苦占据意识了,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你做到了,这不是安慰。”
“再次,多谢记小姐,最后,再让我看看这晴朗的天空吧……蓝天白云,真美啊……”
他仰起头,不舍地看着苍穹,无声的诀别,直到最后一根发丝也化作光斑消失不见。
“也许有一天……”
说着,你拿出那颗紫色水晶,注入许多力量,光斑在彻底消散之前便尽数涌入水晶之内。
“我只是说也许,但哪怕希望渺茫,也不要轻言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