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婉心情平复下来一些后,将萧刹的遗物全部亲自一一整理好。
然后让茶园管事请人过来为黑旋风在院子里盖了一个马厩。
她又亲自,也是第一次,为黑旋风刷毛,把它刷洗得干干净净的。
而且,以后料理黑旋风的差事,她都不准云袖插手。
她要亲自做。
黑旋风是心爱男人专属的马,承载着他们许多美好的回忆。
每次料理它,她都会想起心爱男人带她去郊外骑马。
二人坐在马背上紧紧相拥着,说着甜蜜的情话,吻到想和他天长地久的浪漫画面。
虽然回忆这些浪漫的往事,总是让她悲伤不已。
可是这悲伤中,也夹杂着温馨与甜蜜。
这种悲与甜掺杂在一起的复杂心情,像是一剂让人上瘾的毒药。
她根本不想戒掉。
也不舍得戒掉。
有黑旋风和云袖的陪伴,还有心爱男人如此多的遗物日夜都在陪着她。
她的精神随着时日渐渐好转了一些。
她不再借每日不停地擦拭着心爱男人的墓碑,以倾诉对他的深深相思与悲伤。
每日清晨醒来,云袖负责打水做饭,她负责打扫庭院。
因为心爱男人住在庭院里,所以这项事务,她也不准云袖插手。
她要自己每日亲自做。
将庭院打扫好后,她再拿块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拭心爱男人的墓碑。
一边擦拭,一边跟他温柔地道个早安。
亲口告诉他,她很想他,昨晚又是想着他入睡的,所以,晚上做梦又梦到他了。
然后问他,有没有梦到她?
虽然听不到他的回答。
但是,她总是代他问答道:“夫君昨晚也一定梦到娘子了,是不是?娘子知道一定是的……”
如此自问自答,她总是能和心爱男人聊很久。
与他聊完后,她便去外面采野花。
澜山茶园有很多野花,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各种颜色的花都有,她一样采一点合成一束。
然后摆放在心爱男人的墓碑前,让他日日都能闻到宜人的花香。
她也让人在庭院里栽种了一些花与树。
待来年,便能开花的开花,成树的成树了。
她要给心爱男人每日住的地方,布置得美丽,舒适,温馨。
让他每日都能感受到她对他的拳拳爱意。
早上和上午,她多半在庭院里陪心爱男人说话的多。
下午,只要不下雨,她便将笔墨纸砚拿出来。
摆放在庭院里的一张石桌上,开始画画。
此生,她不再画别的。
只画心爱男人和她曾一起相处的温馨画面。
她很惭愧,也很遗憾,与心爱男人一起生活的十九年,她总共画过数千张画。
可是,却从未画过她最深爱的他。
幸好。
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唇,他的脸颊,他的头发,他的手。
他一切的一切,她都深深铭刻在了她的心里。
她的脑海里,她的骨髓里,她的血液里。
她的灵魂里。
画最深爱的他,她无比小心细致,却也娴熟得行云流水。
初夜那晚,他无声迈进凤仪殿,在背后轻轻拥住她的画面。
她出冷宫那日,他一身龙袍,她一身凤袍,他轻轻抬起她的手的画面。
出冷宫后,他们一起温馨用膳的画面。
他批折子时,她在旁边为他红袖添香的画面。
他将她拉入他怀里坐下的画面。
他静静抱着她的画面。
他深情吻她的画面。
他亲自喂她喝燕窝的画面。
他们一起作画题词的画面。
他们换成太监宫女的衣服去皇家集市的画面。
他们一起参加除夕宴的画面。
他们一起出宫策马与逛街的画面。
他们一起吃糖葫芦的画面。
他们一起出巡的画面。
他们在澜山茶园的画面……
太多太多……
太多太多……
回忆起来,全部都像在眼前一般,如此清晰。
每日一张,她将他们全都慢慢地画了出来。
一边画,她总是情不自禁地不时一边停一下笔,温柔地抬抬眸。
深情地看一眼静静躺在对面的他。
她想,心爱男人此刻若知道,她正在一边画他们,一边分心地偷看他。
一定会很开心。
一定会一脸宠溺笑意地打趣她道:“娘子画画不专心哦,又在偷偷看夫君!”
如此想着。
她总是不由扬起唇角,眸光满是柔情似水般的笑意与爱意。
云袖看到她每次画画时,总能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在边上总是瞧得一脸欣慰。
她只希望,她每日的笑容能多些便好。
春去冬来。
冬去又春来。
一年复一年的时光,在她每日用各种温馨小事来表达对心爱男人的满满思念中。
如流水般悄然流逝。
在流水般无情亦有情的光阴里,她先后收到了安宁出嫁,安恒大婚的消息。
收到了两个孩子也已为人父母的消息。
收到了淳太妃去世的消息。
父母也先后离世。
宴子勋也告老还乡。
霍莲莲也来到了澜山茶园定居。
她的情绪亦为他们浅浅的或喜或悲或感慨过。
但很快,她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每日陪心爱男人说很多话。
每日对着心爱男人画一张曾属于他们的幸福时光。
沉浸在这样的日子里,她感到踏实,温馨,就像心爱男人从未曾离开过她。
每年夏日的夜里,只要天上有星星。
无论只有一两颗还是满天灿烂。
她都会和云袖搬一张竹床出来,夜里,她便睡在心爱男人的墓前,睡在会眨眼睛的星星下。
看着心爱男人的墓碑,再看着天上的星星,她会有种被幸福包围的感觉。
这感觉,都是心爱男人给的。
也只有他能给。
在属于他们这个温馨有爱的庭院里,她终于如心爱男人所愿,好好地活到了七老八十。
然后可以理直气壮地在下一世叫他兑现承诺娶她。
感到大限将至的那年。
她让茶园管事提前做好了她与心爱男人的墓碑送过来。
墓碑上刻着:夫君萍山居士与爱妻清婉合墓。
她也将与心爱男人大婚时所穿的大红嫁衣找了出来,过水晾干后细致叠好。
交代云袖,她走后,为她穿上这身嫁衣。
将她葬在心爱男人的棺木里。
此生。
生与心爱男人同衾。
死与心爱男人同穴。
再交代云袖,将她在这个庭院里画的所有画,也全部烧给他们。
她和心爱男人到时要在天上一起一张一张地重温。
然后。
在一个阳光温润,微风徐徐的春日午后。
在心爱男人的墓碑前。
她在心爱男人珍藏的那四幅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画上。
在心爱男人题的词旁边,眸光柔情而深情地执笔各多题下了一首词:
春花谢了。
妻与君。
仍朝朝暮暮。
暮暮朝朝。
——爱妻清婉
夏雨罢了。
妻与君。
仍朝朝暮暮。
暮暮朝朝。
——爱妻清婉
秋月藏了。
妻与君。
仍朝朝暮暮。
暮暮朝朝。
——爱妻清婉
冬雪融了。
妻与君。
仍朝朝暮暮。
暮暮朝朝。
——爱妻清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