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程超还是没回来。
这天正赶上过大集,张绣和程妈妈去街上置办年货,一路上,听了不少闲话,甚至有人说,张绣和赵遥早就睡了,还打过几回胎。
下午,赵婷来了,叫张绣去家里对对账,她爹娘也在,顺便吃个饭。
这风头浪尖儿上,还往赵家跑,实在说不过去,可是张绣有个事儿,要请教赵爸爸,非去不可。
跟程妈妈说了声,挎上破布包,来到了赵家。
进了屋,赵爸爸,赵妈妈,赵遥坐在沙发上聊天,不知道聊了什么,脸色都不大好看,赵遥起身朝茶几踹了一脚,转头要走,看见张绣来了,站在原地。
赵婷把她哥拨拉到一边,“哥,你吃错药了?”
赵遥一屁股坐了回去。
气氛不大对,但与自己无关,张绣从包里取出一幅卷轴,递过去
“给叔,婶儿拜个早年,别嫌弃。”
卷轴大概半尺来长,猛一看像幅画,仔细看去,并不是纸,而是绸缎。
“这孩子,这么客气干嘛?”
赵妈妈起身,接了画轴,这么个小东西,居然沉甸甸的。
打开,上头绣了尾金鱼,在水草中穿梭,鱼尾一甩,带起一波波水纹。那鱼儿波光粼粼,成色,和真金一模一样。
赵妈妈对黄金首饰不陌生,但用黄金绣成鱼,还真没见过,弯下腰让赵爸爸看。
赵爸爸瞧了一眼,拿过来摸了两下,惊叹,“这是绣的?”
“祝您年年有余。”张绣说。
赵爸爸露出笑来。
气氛松快很多,赵婷端来瓜子,花生,苹果,摆了一茶几,拉着张绣坐下,然后拿出账本和钱。
账已经对过一回了,没什么错处,主要是分钱,三千多块,俩人一人分了一千五,十块钱一张,很厚一摞。
赵婷拿了钱,在她娘面前晃了晃,“闺女厉害吧。我明儿就去逛商场,给您和爹一人买件大衣,就拣贵的买。”
赵妈妈一指头戳在她脑门儿上,“还不是沾了绣绣的光,就你,人家把你买了,你还巴巴给人家数钱。”
张绣把钱放进破布包里,接过话,“婶儿别这么说,我忙起来顾不上柜台,都是赵婷在打理,没她,也挣不了钱。”
这话顺耳,赵婷听得直笑,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拿起个苹果给张绣,
“明年怕是不好干了。绣绣,咱能不能想个办法,把那刘芳给挤兑走,我看见她就烦。”
张绣咬了口苹果,“挤兑走刘芳容易,她走了,还会有下一个跟咱们竞争,这不是办法。”
“那咋办?”
张绣说:“很简单,从货品下手,我们有的,她缺。就成。”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她有货,咱没货,赵婷想起那幅雨中美人蕉,那是独一无二的,可是单凭一个人绣,怎么供得上卖。
想不出办法,窝进沙发里,挠了挠头。
张绣看了眼赵爸爸,“我有个办法,想跟大家商量商量。”
“什么办法?快说。”赵婷有点着急。
“开绣厂。”
大家对视一眼,都没插话。
张绣放下苹果,“上回我去拿货,陈厂长已经不供了,不管是不是刘芳使了绊子,没货,咱们迟早关门。就算有货,价钱肯定低不了,刘芳一压价,咱们还是死路一条。”
顿了顿,接着说:“还有,没有新花型,就没有竞争力。如果有自己的绣厂,我保证,每一副绣品,都独一无二。”
话说完,安静片刻,赵爸爸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想法不错。办厂子不简单,一要有厂房,二要有材料工人,三得有工人。就算都有了,工人没手艺,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货。投资少不了啊。”
张绣想了想,“我是这么打算的,厂房不重要,在家里就行。我再召几个想学绣花的姑娘。开始没工资,当然也没学费,等绣得差不多了,再看质量收她们的货。”
张爸爸点头,“这么一来,投资就小了,但是出货时间是个问题,柜台那边怎么办?”
“去求货。”这方面,没别的法子,只能熬,等自己的绣厂办起来,就好了,“那刘芳不是省油的灯,弄不好得把您投的一万块钱赔光。”
赵爸爸笑了,“赔要了再找我要。”
有这句话,赵婷一抡胳膊满身斗志,“我非把那刘芳干垮!对了绣绣,你怎么去求货,咱可不低三下四陪人喝酒。”
张绣又啃了口苹果,汁水很多,甜,“我男人快回来了,让他帮帮忙。”
那刘芳说得对,京都大老板就在身边睡,干嘛不用。
不知道哪个字眼儿刺激到了赵遥,他哼了一声,骂了句,“没用!”
赵婷踹了他一脚,拉起张绣,“我买了几件新衣裳,去试试。”
张绣看了眼天色,便要告辞,赵爸爸和赵妈妈拦着不让走。
把赵遥叫进了厨房。
太阳快落山了,程妈妈又等在了门口。
不远处,几个娘们儿嗑着瓜子儿往这边瞧,时不时说句闲话,说,程老师咋还不回来,等着看他揍老婆呢。
程妈妈听得心烦,转身要回家,一辆小汽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了门口。
车门打开,程超下来喊了声,“娘。”
程妈妈赶紧迎过去,“没吃饭吧?快,回家暖和暖和。”
程超打开后备箱,提出两个行李袋,往家里走。他穿了套黑西装,里头白衬衣,外头罩了件灰色羽绒服,瘦了些,腿更长,比以前显年轻。
看热闹的往前追了几步,争着看他,“妈呀,程老师真挣钱了,瞧这气派!”
“我要是张大丫,说什么也不找别的男人。不行咋了,就这俊模样,干搂着也成啊。”
“你说,张大丫胆子还真大,男人都回来了,还往赵家跑,她就不怕挨打?”
……
程超脚步停了一下,到屋里把行李放好,脱下外套,去洗手,“娘,绣绣呢?”
程妈妈知道他听到闲话了,一边盛饭,把事情给他讲了一遍,“绣绣去赵家,是商量买卖去了。我看都是孙雪娥胡说,绣绣哪是那种人。”
“哪个赵家?”程超擦擦手。
“就赵家村。”程妈妈盛好饭,“快吃,一会儿该凉了。”
“我去找她,回来一块儿吃。”程超穿上外套就往外走。
程妈妈赶紧拦住他,
“就算绣绣真干了啥事,那也是咱们亏欠,你可不许犯浑。”
饭桌上,赵婷把糖醋鱼放在张绣面前,张绣夹了一筷子,满口留香,又去夹。
赵爸爸看了赵妈妈一眼,赵妈妈说:“多吃点,知道你爱吃,今儿这鱼,赵遥挑了大的买。”
赵遥给他爸倒了杯白酒,又满上一杯给张绣,张绣摆摆手,赵遥硬塞过来,
“今儿高兴,少喝点儿。”
张绣还是没接,“我一喝就晕。”
“没事儿。”赵妈妈说:“喝多了就留下,又不是外人。”
“就是”
赵婷接过来话,“一会儿去我屋里睡,不过酒还是别喝了,来,咱俩喝这个。”
她递过来果汁,张绣接了,被赵遥一把夺走,
“喝酒!”
“你又吃错药了!”赵婷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伸手去拿果汁,赵遥不给,俩人闹成一团。
程爸爸咳嗽一声,“我说个事儿。”
俩人这才消停下来,赵婷重倒了杯果汁,给张绣。
程爸爸问张绣,“听说,你嫁人是不得已。”
张绣微愣,刚想开口,赵遥说:“要不是有苦衷,谁愿意守活寡。”
“既然这样。”程爸爸说:“等你离了婚,就跟赵遥处吧,有你管着他,我跟他娘放心。”
“是啊。”赵妈妈说:“绣绣,你要有什么苦衷,就说,只要我们能帮,一定帮忙。唉……咱们女人啊,都不容易。”
“你别怕。”赵遥站起来,“他要是敢动你一手指头,我饶不了他!”
谣言居然传到赵家了!张绣从来不屑解释,可是今天必须解释两句,“我……”
就在这时候,屋门开了,进来的人,是程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