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宽敞明亮,很安静,电话就在办公桌上放着,旁边有个暖水瓶。
张绣倒了杯水,才拿起听筒,拨通了程超的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喂,绣绣?”
这回,是程超。
张绣“嗯”一声,喝了口水,“你那边的事情解决了?”
“有批钢筋出了点问题,追回来就行了。怎么?不开心?”
因为那张如山,白白浪费这么多天时间,张绣确实不开心。
办厂子,比她想象的难。
她确实什么都不懂,便想问问程超,“程哥,除了手续,办厂子还有别的说法吗?”
“往外销货,就必须正规,首先,要有自己的品牌,厂房。然后,要有电话,方便联系业务。至于工人,想出货,就先找一批有经验的。”
有经验的绣工,村儿里不知道有没有。电话,一时半会儿安不上。至于厂房,得花不少钱。
都难。
张绣叹了口气。
程超听到了,说,“还有我老婆,办不成的事儿?”
轻声细语扫过耳蜗,很痒,连带着身子都忍不住颤了颤,张绣又喝了口水,稳了稳心神,
“我是这么打算的,先召几个绣工,在家里绣花,等挣了钱,再慢慢挑选厂址,盖厂房,一步步来。”
程超问:“存折上的钱不够?”
存折上有多少,张绣根本没看,也不想动他的钱,但自己手里那点又肯定不够。
是一步到位办厂子,还是慢慢攒钱,挺难决定的。
她想起张如山说的合股,心头忽然明朗,
“我要是用了你的钱,算你入股。”
程超笑了两声,“行,那我就坐等分红。”
“不一定。”张绣有信心,但这个时代水太深,她怕把握不住,“万一赔了呢?”
“赔了……”程超想了想,说:“等我回家,慢慢收拾你。”
营业执照办下来了,张绣又去了村委会。一请村长帮忙宣传,二,请他批一块地,盖厂。
村长很热情,答应给她挑块好地,并再次确认一下,学绣花不花钱,就在大喇叭里连着喊了一天,
“各位村民注意了,时代在发展,妇女能顶半边天。
咱们程老师的媳妇儿张绣,要办绣厂。谁家大闺女小媳妇儿闲着的,都去她家,免费学,不收钱。等学会了,能挣。
要是原先就有手艺,去了就能挣,先放下手里的活儿,都去看看……”
消息传得很快,大姑娘小媳妇聚了一院子,开始嘀咕,“这事儿真的假的?可别是骗人的。”
张绣搬出几个绣架,和桌子,然后,拿出几条手绢,发给大家看。
人群一阵惊叹,“这、这么好看?是她绣的吗?
“当然是,你忘了张大丫结婚那天穿得衣裳了,那绣花……反正,手艺不假。”
“那是,我闺女这手艺,谁见谁夸。”张绣的娘也来了,满面红光。
“大家安静一下。”
张绣还是那副慢悠悠的调子,声音也不大,奇怪的是,大家不约而同,都闭上了嘴。
她接着说:“学刺绣,也难,也不难,如果想学,只要学会入门针法,绣出来的手绢,我收购,就有钱挣。当然,天分高的,我会教她别的。”
说到这儿,不禁想起当年。
她拜师时,就是为了挣口饭吃,师父也说,只要学会入门针法,不愁吃饭。
而入门针法也分初级,中级,高级,顶级。后面,还有心玄与空玄针法。
学会心玄,可名扬天下,富贵一生。
张绣不知把手指头扎破了多少次,才能挣饭吃。师父问她,还学吗?
她说,学。
心玄,以修心为主,意在用心血注入绣品意境。
极难。
耗费心神太过,张绣曾吐过心头血,命悬一线。
好在,她都熬过去了。
至于空玄……仅想名扬天下,根本不需要用。
其实,别的针法是什么,没人感兴趣,大家就是想知道,多长时间能挣钱。
张绣说:“没有基础的,快了一个月,慢了三个月,保证挣钱。绣过花儿的,只要我验得过,马上就能挣钱。”
顿了顿,问:“谁会绣花?”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
这时候,有人举手,走到了前边。女人身段儿挺好,就是满脸麻子,张绣觉得挺眼熟的,一下子想不起来,便问她,
“学过?”
“嗯。”女人说:“我娘家陈家村儿的,在绣厂学过两年。”
陈家村,应该是陈厂长的绣厂,张绣有点惊喜,往绣架前放了个板凳,
“绣两针,让我看看。”
女人坐下,拿起绣花针,挑了根粉线穿上,低头就绣,针角细密匀称,一看就知道确实学过。
正绣着,有人喊了声,“谁让你来这儿的!”
是孙雪娥。
孙雪娥快步走近,拽起女人就走,“你这个败家娘们儿,怪不得我儿子看不上你,你不知道咱家跟张大丫有仇啊,啊?跟我回家。”
女人抓着绣架不撒手,“娘,您让我绣完,我能挣钱。”
“挣什么钱?”孙雪娥急了,“你男人不让你花钱?不让你花,你也不能跟张大丫搅和在一块儿。”
女人甩开孙雪娥,“你问问你儿子,给过我钱不?一天天往外跑,都给了那些个野女人,我、我那个来了,买手纸都没钱。”
呜呜哭起来。
孙雪娥一叉腰,“怪谁?谁让你长得跟丑八怪似的,有脸哭!有本事,学学涂脂抹粉,给我生个孙子啊!”
“长得丑怎么了?”女人哭得上不来气儿,“有本事,你们家别娶啊。我怀不了孩子,能怪我吗?你儿子结完婚就走了,好不容易回来,哪回钻我被窝不使洋茄子?我要知道嫁到你家来,受这种委屈,死也不嫁。”
听到洋茄子,张绣想起来了,这女人就是张如山的媳妇儿,陈巧巧。
听说,陈巧巧是陈家村有名的巧手姑娘,小时候也漂亮过,生了回水痘,落下了满脸麻子。
后来弟弟要娶媳妇儿了,钱不够。这才为了彩礼,嫁给了张如山。
常言说,家丑不能外扬,陈巧巧这回,把张如山的脏事儿,抖了个明明白白。
周围开始叽叽喳喳,都说张如山太不是东西了,都娶人家了,好歹让人家生个孩子,怎么能使洋茄子呢。
孙雪娥气得直喘,“使洋茄子怎么了?你问问张大丫,程老师钻她被窝,是不是也使了?我儿子看不上这丑八怪,程老师也看不上这傻子。俩人早晚散伙,还办什么厂子,等着赔钱!”
她指着张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