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男绣师留着偏分头,厚厚的刘海盖在额头上,眉清目秀的,大概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时间紧迫,别人都开始绣了,他还没拿针,就那么低头坐着,如果不是睁着眼睛,很像睡着了。
评委席开始交头接耳,台下也一阵议论。
冯组长说:“他绣起来很快,跟张老师你,有一拼。”
这种状态,和张绣刚踏足心玄时很像,需要酝酿心头血,为作品注入意境。
可是师父说,这么练太着急。心玄,讲究的是摒弃杂念,让绣品出淤泥而不染,自带想要的意境。
而不是强行耗费心神。
不过,比赛时等一等别人,也有可能是人家的习惯,张绣没有多做评判。
十多分钟以后,男绣师才穿针引线,绣下第一针。
张绣很想上台近距离看看,可是,实在不是时候。
这次比赛时间,也是两个小时,时间没到,男绣师就起身,把绣品交到了评委席。
尚老师接过来,戴上眼镜和其他评委一起讨论,不时点两下头。
张绣有点好奇,“冯组长,等比赛结束,我能去看一下吗?”
“出结果以前,绣品是完全保密的,只有评委能看。”冯组长说,“下午出成绩,到时候再看吧。”
很快,比赛就结束了,会长陈姐把大家召集起来,在房间里开会。
房间不大,所有人都进去,有点挤,张绣在最后,关上了门。杨姐把她往角落里拉了拉,让她小心肚子。
“上午参加比赛的,到前边来。”
会长在里面喊,人群骚乱一阵,几个人去前面了。
“你们几个说说,上午的比赛,有信心吗?”会长问。
几个人低着头,没说话。
会长扫了一眼,“说话!”
有一个抬起头,犹豫半天,才说,“丰县那小子,就坐我旁边,我心里……慌,没、没绣完。”
“他就是一毛头小子,你慌什么!”会长有点急,“没绣完,一分都不得!许县长对咱们寄予厚望,要是输了比赛,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她又低下头,没敢还嘴。
会长气得直喘,长舒一口气,“要是还有机会比赛,就由杨姐和……”
她念了六个人的名字,还是没有张绣。
念到名字的几个人,走到前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杨姐说:“会长,我们都不想输,可是……责任也担不起啊。”
其他几个点头。
“什么意思?”会长问,“一个毛头小子,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你们应该打起精神,把那小子打败!算了,不想比赛,有的是人想上场。”
她问大家,“下午谁想上场?”
输掉比赛,就是丢了全县的脸,连带把许县长的面子也丢光。这责任实在太大,大家都在观望,没人敢往前站。
“让一让。”张绣拨开人群,走到前面,对会长说:“我来吧。”
会长沉默。
屋里安静片刻,王春花第一个不干,
“会长,这么要紧的时候,让她一个走后门儿的比赛,那不是等着输……”
没搭理她,张绣看向会长,“陈姐说得对,我们来,就是为了赢比赛,团结起来,才不会辜负许县长的期望。”
顿了顿,接着说:我可以打败丰县。”
下午,比赛开场,主持人客套两句,宣布比赛成绩。
“我们先来看看,徐阳先生的作品。”
徐阳,就是丰县那位男绣师。
他的绣品,已经裱起来了,是一片暗夜中的森林,林中黑影丛丛,深处两颗眼睛,闪着红光。
黑灰色调中,有只蝴蝶落在树梢,一边翅膀隐藏在黑暗里,一边暴露在月光下,五彩斑斓。
似乎在引诱人踏进森林。
主持人看了几眼,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个……有点、有点吓人呐,请问徐先生,这幅作品叫什么名字?”
他把话筒,递到徐阳嘴边。
徐阳说:“欲。”
有欲望,才有危险。
观众席爆发一阵掌声。
张绣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瞧那幅作品。意境有,但与那幅衔着虫子鸟一样,还差一点。
实在可惜。
评委席对这幅绣品大加赞赏,毫无意外,丰县得分很高,目前稳稳坐在第一名的位子。
主持人又宣布第二名,和第三名。
“前三名,暂时安全。下面我们来看看,得分最低的,是哪个县。”
冯组长拳头都攥紧了。
还好,平县以一分的优势,位居倒数第二。
送上安慰奖,主持人请得分最低的县离场,然后,宣布下一场比赛规则,
“请得分较低的两个县上场比赛,如果分数超过前三名,你们就安全了。同样,得分最低的一组,会被淘汰。请大家上场。”
其他县上场了,陈会长拿着名单,一个一个地念,念到最后一个,犹豫半晌,才说:
“张绣。”
张绣最后一个上台。
再见尚老师,还是觉得亲切,向评委席鞠了个躬,才找绣架坐下。
尚老师向她点点头,拿起了话筒,“刚刚那幅绣品,吓到大家了吧。这回,我出个题目,咱们缓缓。”
她提笔,写了几下,展示出来,是个“暖”字。
“比赛时间,还是两个小时。”主持人说:“大家加油。”
一阵掌声后,都屏住呼吸,掉根针都听得见。
张绣低头绣下一针,长头发便从背后散在胸前,根根分明,连阳光都被分割成斑驳光影,随着她的动作,忽明忽暗。
浮光映照中,她面色红润,睫毛也浓密纤长,漂亮得很。
台下有人小声问,“这是谁啊?怎么这么年轻就来比赛了。平县这是人手不够了吧,硬凑。”
“年轻不一定不行,你看丰县那位,不也才二十多岁。”
“几十年才出一个徐阳,你以为都天才啊。”
“那倒是。不过,平县这位长得真漂亮,说不定有人捧。”
西北角,空着几排座位。
程超刚坐下,秘书就来了,弯下腰,说:“程总,马老板来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谈一下合同。”
“等比赛结束。”程超望向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