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益州知府府里,刀光剑影,哭喊声震天。
一队身着黑衣戴着斗笠,蒙着面巾的杀手,四散开来,不发一言,见人就杀。
一个个身影应声倒下。
高矮胖瘦,男女老少。
血溅了满地,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倒着各式尸体。
状况相当惨烈。
目之所及之处,无一人幸免。
不知何时,随着几声响亮的炸雷,暴雨倾盆而下。
因雷雨太大,府内滔天的动静,竟是全被雷雨声吞没,未能惊醒府外不远处的任何宅院。
不出半个时辰,府内便没了挣扎的声息。
雷雨声和骏马的嘶鸣声显得尤为清晰。
满地的血水,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清点人数。”为首的将领,沉着声发布号令。
那人立于马上,身着黑色斗篷,从头裹到脚,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看不清面容,只觉身姿异常高大挺拔。
“是。”
一名属下应声,忙带着一队人马,开始清点。
“报告将军,孙府在册人员共计五十六人,如今现场实际五十五人,缺一人。”
“谁?”面具后的声音浑厚冷冽,中气十足,听着,应是个壮年之人。
“应该是孙府长女孙娆,属下仔细核对过了,名单中人独缺她。”那名下属恭敬地答着。
“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马上之人沉声吩咐着。
“是,将军。”
本来列好队的黑衣人,听令重新迅速分开来搜寻……
枯井中,藏着的三人,皆满脸严肃,紧咬着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三人因着年岁小,又未经过什么世事,皆是吓得瑟瑟发抖,面容苍白。
九岁多的孙璃,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未经历什么世事。
出事前,还是个被所有人宠着,娇生惯养的小纨绔。
这会儿,他尤其害怕,浑身颤抖着,眼泪哗哗地流了叶蓁蓁满手。
孙娆虽是他们三个之中年龄最长的,却因平日里被娇养着,思想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
她通过井壁上的孔洞,观察着院中的动静,早在见到那些亲人,熟人纷纷倒地的情景时,她便已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眼看着搜查的士兵眼光望向了井口,孙娆心间一紧:这下……怕是躲不过去了。
他们刚才说什么?
好像只说缺了一人,并不是三人。
若是让他们真的举了火把来井边找,势必……
三人的命,都要不保。
思及此,她泪眼朦胧地朝脚下深望了一眼,当即做下决定。
虽然井底黑糊糊的没有一丝光亮,但她就当作是做了告别。
眼中闪过决绝,她倏地沿着绳梯往上爬了两步,掀开头顶的井盖。
脆生生略微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别找了,我在这里。”
虽然半夜匆忙躲到井里,只着了里衣,又被大雨冲刷,有一些狼狈,但多年大家闺秀式的教养,让她虽然紧张害怕,仍是高昂着头,从井口款款行出。
还不忘回身将井盖盖好。
平日里阿爹阿娘总笑话她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这怕是她做得最好的一次呢。
可惜阿爹阿娘都看不到了。
一想到这,她眼中的泪意,瞬间泛滥开来……
所有黑衣人闻言,都举着火把向她看过来。
孙娆在院中站定,小小纤细的身影,竟然因着她大义凛然的声音,让人徒觉高大起来。
井底的叶蓁蓁和孙璃,都被孙娆这突然的举动,吓懵了。
若说刚才府中的大动静,他们在井底也听到了,虽然也害怕,但毕竟有三人相互作伴,而且没有亲眼瞧见那场景,恐惧还没那么直接强烈。
可现在,三人中,他们最亲密的阿姐孙娆,骤然又暴露在了那群坏人眼前……
恐惧被无限放大,孙璃从小本就体弱多病的身子,再经受不住……
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叶蓁蓁忙在他耳边轻唤了两声“少爷,少爷……”
没有任何回应。
这会儿倒是不用再担心他惊叫出声暴露了。
比之少爷的晕倒,大小姐孙娆当前的情况,更叫叶蓁蓁心焦。
她忙将孙璃轻轻放坐在井底,摸索着找到绳梯,快速往井口爬去……
井并不深,她虽抖着手脚,有些浑身乏力,但还是没几下就爬到了井口。
“你们要找的人就是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孙娆见那马上的将军只定定地打量着她,没有下一步动作,又若有所思地望向井口那边。
心内当即有些忐忑,生怕再生出什么变故,忙又出声强调道。
“将军,此女子该当如何处理?请指示。”副将战骁最先反应过来,正色请示着。
他们是奉旨杀人,若说刚才人多杂乱的情景,因有皇命在身,他们所有人见了人,毫不犹豫一通乱杀便是。
可现在,他们这么多士兵,面对的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倒还真不知该如何下手了。
“上头有令,前太子一党,杀无赦。”那青面獠牙面具后的人,好似这才收回神思,他落在井口的目光也转向了战骁,继续沉声下令道。
“是”战骁当即明白该如何做了。
果然,他还是太年轻,做不到父亲那么铁面无私。
马上的将军战凛,是战骁的父亲。
这是战骁第一次跟父亲出任务。
公众场合,战凛不让他喊父亲,只让他跟其他士兵一般喊他将军。
新皇登基之前,父亲本带兵在边关作战来着。
只在年初新皇登基之后,才将战凛从边关传了回来,另派紧急任务。
此时战骁业已年满十六,苦练十余年,文武双全,也到了该出来历练的时候,便自请到父亲身边跟着出任务。
“将军,这小娘子长得真不错,细皮嫩肉的,就这么杀了,着实可惜啊,不如……”有那大胆的士兵,听说面前小美人也要被杀,见她豆蔻年华,长得粉嫩嫩跟个瓷娃娃似的,一时起了歪心,大着胆子提议……
“是啊,是啊,兄弟们素日训练辛苦,久不开荤,不如趁此机会,让兄弟们爽一下?”有人迅速附和着。
他们久居军营,野蛮粗暴是他们的天性。
尤其对于敌人、罪人的人或物,他们向来讲究物尽其用。
毫不怜惜手软,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从前,他们的将领在此种事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从不约束。
只是如今新换了将领,他们一时还摸不着他的喜好,便也只能耐着性子装模做样地请示着。
井盖底下的叶蓁蓁听到这些恶心的言语,瞬间便知孙娆将要面临着什么。
她被气得浑身颤抖,看向孙娆的目光更是焦灼。
此刻,她多想冲出去,护住自家主子。
可理智告诉她,不行!
若是这时她也出去了,不仅救不回小姐,自己怕也只是白丢一条性命而已。
就连井底的小少爷孙璃,怕也是只有死路一条。
那可是老爷夫人的命根子!
不能冲动!
她咬紧牙关,死死地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