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一言不发地听完,“我知道了,李局。”
认错认得倒是又快又诚恳,李仕明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把他弄走,你,等着被通报批评,记过背处分。”
他端着大茶缸子起身往门外走去。
林默对这样的处罚毫无异议,“是。”
林默到茶水室里找到闻山,打开他手上的手铐,转身就走,“我送你出去。”
闻山快步跟上,两人走到市局门口,林默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让他直接走,还是让他安分点别去触碰不该触碰的人和事。
然而他的警告还未说出口,就先被教育了,“就说你玩过了吧,记过背处分,以后还怎么升职?都三十多岁人了还这么幼稚。条令规矩都记哪儿去了。”
“行了,进去吧,我就站门口,当你保镖,一定不离开半步,也一定不和其他人搭话。三千五也不能让你白花。”
林默怔怔地看着他,“闻山……”他把车钥匙和房门钥匙递过去,“替我看家。”
他不能站门口,站门口也会影响妨碍。
但他的确也不想这么放手让闻山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合同还在,他还是他的保镖。
闻山接过钥匙,“也行,家里有监控,这样,你放心点了吗?”
“我没有……”林默像是被看穿心思,下意识否认,闻山嘴角勾起笑,“我也没说什么,你想看着我,我也想被你看着。做饭等你,走了。”
没等他回答,闻山开着他那辆丰田汉兰达离开市局。
林默怔愣半晌,微不可察地轻吐一口气,其实,如果闻山不愿意,他是完全拿他没办法的,即使有那份合同。
可是,他为什么愿意?
这并不是出于什么微妙情分的考虑,而是基于一个缉毒警敏锐的直觉判断,闻山为什么愿意?他要完成的任务又是什么?
无论他多不想承认,可闻山在很多事情上就是有洗不清的嫌疑。
李仕明说得对,不是他不想他就不会。
通报批评和记过处分的处罚很快就下来,林默把闻山铐在办公室引起的是怪异般地好奇和若有若无的怀疑,这个惩罚一出示倒是无形中抹掉一些若有若无的怀疑了。
下午四点,叶泽敲开林默办公室的门。
“林队,那胖子审完了,他压根就没见过刀疤男和眼镜男,他的上线他只隔着屏风见过一面,而且每次拿货的地点拿多少货都是由对方联系他,没有固定。这审了半天一条有用的信息也没有。”
看来这个胖子只是网的边缘的一只虫,不过就是饵,诱骗别人上钩的,但这样的小人物最是麻烦,数不清有多少,不知道自己的上线,彼此之间不认识,没见过面,就只管按照信息去拿货卖货。
林默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技侦那边能追踪到信息来源吗?”
叶泽:“通过基站定位查到最后一条短信的手机信号来源,在缅甸边境。”
在手机关机,SIm卡还没拔掉的时候就可以使用基站定位,这种定位方式没有GpS定位和wIFI定位的精确度高。
不过,“这个信号源很快就断了。”
对方拔掉了SIm卡。
尽管叶泽已经打电话给边境民警对信息源所在位置进行搜查,但能找到的希望并不大。
每张SIm卡对方都只会用一次,用完就丢。
发短信过来的电话号码有时候是正常的个人电话号码,有时候就跟那些发垃圾短信的号码一样又臭又长。
胖子甚至不确定每次给他消息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甚至都不是人,因为显示的电话号码和短信格式有时候会存在差异性。
他每次骗人的期限就是kratom明显的上瘾期,只要对方起了疑心他马上就撤。
对于后面有人接手,他自己完全不知道,在他看来再上门到被骗但已经起疑的客户那儿,极有可能等着他的就是警察。
这样做划不来。
他宁愿少挣点,也不愿意进监狱。
从胖子的描述和技侦的侦查结果来看,这个团伙极有可能已经为kratom进入境内销售建立了一个庞大的组织体系。
类似胖子这样的散户寻找终端目标设套,在对方起疑心他跑路撤掉后,在被骗人上瘾极度痛苦时,会有人来接手,当然条件也变得不一样,不是拿钱换,是帮对方做事。
就像李航拿药的条件就是开着对方准备好的出租车去接Lily然后让她吸麦角酸二乙基酰胺,然后再把车子按照设定好的路线开到指定的位置。
李航根本就不知道对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他替别人做犯罪犯法的事,到最后这件事反倒成为对方拿捏他的抓手,没有人会希望自己被警察抓住,在监狱里度过自己的大好人生。
如果不是李航尚存理智,在废弃车场留下音乐剧门票,警方可能很难发现出租车司机是他,等到发现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晚了。
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
他会被悄无声息地送到一个不知道的地方,帮那些人做事偿还医药债务,然后彻彻底底地成为这个犯罪集团中的一员,永远成为那些人的奴隶,没法回来。
林默问:“他认识闻山吗?”
叶泽一怔,林默对闻山究竟是怀疑越来越重,还是不希望他沾染分毫?
或许是不希望他沾染分毫,所以才如此保持过度的敏锐警惕。
林默抬眼看着,“怎么了?”
“林队……”叶泽嗫嚅半晌,“你现在对闻山是……是什么样的,呃,感情?”
他说闻山曾经是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那现在呢?
他这话问得有种莫名的怪异,但又一针见血。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并不是林默要藏着掖着有所隐瞒,是因为他自己也没弄清楚,他怀疑闻山,这点毋庸置疑。
可在某些时刻,他又觉得闻山还是十六年前的闻山。
林默沉默半晌,只能这样回答,“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站在对立面,我会朝他开枪。”
叶泽笑了起来,林默并没有真正地回答他的问题,但他要的其实也只是林默这句话,林默作为缉毒警的态度。
他问:“那我是你的朋友吗?”
林默说:“当然。”
他起身下意识地想拿车钥匙,才想起车钥匙给闻山了,只能开局里的车去,“老贺还在私人疗养院吗?”
叶泽跟在他身后,“对。要过去吗?”
林默“嗯”了一声,“是时候去会会这个富二代瘾君子。”
私人疗养院。
宏天集团旗下疗养院,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有泰州市最好的医疗设备,最好的医疗资源,保密性、隐私性都很高。秦凯住的单人疗养病房在最高层,看着不像病房,倒像是豪华酒店。
卫生间、淋浴间、沙发、大床、桌椅、衣柜、热水壶、茶具,各种家具一应俱全,旁边设立得有单独的急救室、配备得有药房、消毒室。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疗养和戒毒,秦凯看起来依旧虚弱,吸毒容易戒毒难,对毒品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依赖让戒毒成为瘾君子的最大酷刑。
贺章带人过来,还没开口秦凯就发一通脾气,枕头、杯子一通乱砸。
发疯程度就跟精神病院的狂躁症患者一样。
医生护士鱼贯而入,又是按着他以免碰到下体的伤口,又是给他打镇静剂让他安静下来。
医生出来后冰冷地说道:“秦少的伤还没养好,我们也在依法对他进行戒毒,警官如果还要问话想必会对他的身体和心理的恢复都很不利。”
贺章身后的民警一听就冒火,冲上去就要理论,却被贺章一把拉住。
医生和护士傲慢地离开。
民警忍不住骂道:“狗仗人势!”他转头看向贺章,“师父,你干嘛要忍这种人?”
贺章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什么狗仗人势,人家要保自己的饭碗无可厚非。”
两人就在门外守着。
守了大概三四个小时,跟着贺章来的小民警无聊得都快睡着时。
突然,对面的电梯门打开,走出一个外卖员,戴着口罩,低头看手机,好像在找对应的房间号,手里提溜着炸鸡和奶茶。
左右张望一下后,向贺章他们走来,“哎,哥,你是尾号3567……”
3567,秦凯的手机尾号。
是秦凯点的外卖?
贺章正疑惑时,里面照料秦凯的护士打开门,接过外卖员手里的东西,“这里。”
外卖员低头看手机确认,狭长的眼睛似乎笑了一下,“麻烦给五星好评。”
说完微微鞠躬转身离开。
民警狐疑地看着护士手里的东西,“秦凯现在能吃这些吗?”
护士白了他一眼,“这是秦少给我点的。”
否则外卖怎么可能能送到楼顶来?
贺章拦住她,“不好意思,送进去的东西我们要检查一下。”
护士瞪着他,恼怒地拉开外卖袋,“不就是炸鸡和奶茶吗?你们看秦少就跟看犯人一样,警察就了不起啊!吃的用的都要经你们手是不是?”
贺章没理会她的恼怒,拿起那杯奶茶上下倒了一下,正想检查一下炸鸡时,她一把夺过奶茶,“检查完了吗?检查完了就还给我,神经病!”
她胡吣一通,转身就拿着东西进去,“啪”地一下关上门。
没两分钟,门被紧急打开,刚才进去的护士惊恐大喊:“医生!医生!”
贺章心里“咯噔”一下,冲进去一看,秦凯一动不动,嘴边有吐出来的奶茶,眼白往上翻,好像呼吸不过来。
脑海里想起外卖员那双眼睛。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袭来,贺章还未抓住,手机急促地响起,他一边接一边疾步往电梯走去,“林队!”
林默和叶泽正往这边走,耳边传来贺章焦急的声音,“外卖员有问题,两三分钟前,他应该刚出疗养楼!”
艹!
贺章挂掉电话,忍不住骂了一句,刚才那个外卖员是警方正在到处通缉的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