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如此钳制,他却一点也不慌张,那张脸甚至无辜到让人想一拳揍碎,说出来的话更是让林默崩溃。
他说:“哦,所以你刚才是看了什么不得了的小黄片吗?”他顿了顿,似乎在认真思索,“但是我也没见你看手机,莫不是以前存在脑子里的在方才情不自禁地播放了?”
“你!”林默的牙关咬得咯吱作响,被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举起拳头就要揍下去时,闻山忽然握住他的拳头。
眼里的戏谑和无辜尽数褪去,变得平静柔和。
他缓缓拉下林默举起的手,安抚道:“别那么大声,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只是生理反应,你都31岁了,很正常,别那么紧张。酒精作用而已,别对自己那么严苛,这不怪你。”
林默狠狠一怔,压制着他的手忽然就卸劲放松下来。
闻山认真地看着他,“所以现在你过去还是我过去?”
他指的是另一张床。
林默的眼睫轻眨了一下,从闻山身上下去,爬到另一张床上侧身背对躺下。
闻山说:“那我关灯了?”
林默没应声,总觉得那人平静的语气里含着对自己的嘲笑,可是他明明就是很平淡认真地在问。
这个人真是烦。
林默想。
可他没回应,闻山就一直没动作,好像刻意在等着一样,关不关灯这个指令必须他下达他才会执行。
林默强压下烦躁,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然后,灯关了。
闻山没再说话,侧身背对着林默,拿着诺基亚手机开始玩俄罗斯方块。
可玩得实在糟糕。
没一会儿就死了。
按键的声音在静谧狭窄的空间里响起,按得林默心烦意乱,忍不住低声斥道:“能不能别玩了?”
然后按键的声音消失。
静谧的空间里陷入一种更为诡异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旁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然后“咔嗒”一声,是打火机的声音。
闻山在抽烟。
他瞥了一眼一动不动的身影,低声道:“你真用不着这样,酒精亢奋而已,刚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没喝酒的话是不会这样的,我明白。”
背对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没有回应。
乌黑的眼睛却在黑暗中亮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山说:“如果睡不着就想点别的吧,比如你最关心的案子什么的,或者听点歌什么的,我不介意你外放。”
“那你在想什么?”林默忽然问。
似乎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话,闻山一怔,“我在想我刚才不应该和你开那样的玩笑,对不起,我忘记自己的血很脏,让你不愉快了。是我的错,所以,林默,别想了。这不关你的事。”
心脏猛然间骤缩,闷疼了一下。
林默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所以只好沉默。
指间的烟明明灭灭,隐在黑暗里的脸面无表情,却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
乡镇的早餐店开得有些晚。
九点过,他们才找到一家可以吃面和粉的店,老板说还需要等会儿,但这个等会儿估计时间有点久。两人坐下,闻山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后,看见对面超市卖得有烤肠。
他抬了抬下巴,“烤肠,要吃吗?”
林默“嗯”了一声,打量了一下闻山的神色,他好像没有把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上,心里因此松了一口气。
闻山走进超市,扯了个袋子买了些果腹的面包、饼干、牛奶,然后拿了两包辣条,再买了两瓶矿泉水。然后走到结账台,“老板,再来两根烤肠。”
他满载而归,提溜着一大包东西走进早餐店里。
把超市的小票往林默面前一拍,“38块,记得算在工资里一起给我,还有我的小电驴,还有我的自行车,你也得一起算给我。”
他是掉钱眼里了吗?
林默抿了抿唇,刚想说点什么,闻山说:“按照合同条款,一个月之内你无端解雇,这个月的工资你是一分都不能少的,所以,别想赖账。”
“3500,加之前的早餐5块,现在的38块,小电驴1999,自行车你要是把它扔在那儿了吧,你指定得给我1500的,但是现在还能勉强骑,友情价,500赔偿费,不要你多的。”
“嗯,加起来就是……”
他正算着,林默忽然问:“为什么不想让我解雇你?”
“嗯?”闻山抬眼看着他,“加起来一共是6042块钱,之后支出的再加上去。”他计算完才回答林默方才的问题。
“找一份工作签一个客户很不容易的,虽然你抠得要死,一个月才给3500,作为一个苦逼的打工人,没有谁会希望被解雇,尽管老板很难伺候,不过相比伺候老板的痛苦,解雇给人的就不仅仅是痛苦,是打击,是否定。换谁谁也不乐意。”
他一通道理说下来,甚至还隐射自己难伺候,林默一时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点,他嗫嚅半晌,“我没有打击否定你。”
“我堂堂搏盾保镖公司的保镖队队长,在你这儿已经沦落为打扫卫生收拾家务的保姆,这还不叫打击否定啊?”
老板听得前语不搭后调,竟然插了一句,“还有男保姆?”
闻山眉头一挑,“怎么就不能有男保姆?大姐,咱别有职业性别歧视好吗?”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不是保姆,是保镖。
但是……
算了,保姆就保姆吧,懒得解释。
林默在一旁听得额角青筋直跳,“我没让你做这些。”
“还有多久才好啊老板,快饿死了。对了,这两瓶牛奶能麻烦烫一下吗?早上太冷,胃受不了,喝点热的。”他从塑料袋里拿出牛奶递给老板。
老板揶揄一句,“大男人喝个牛奶还要喝热的啊!”
闻山摸了摸鼻子,“大男人怎么就不能喝热牛奶了?”老板笑着把牛奶拿去烫,他这才讪讪地瞥了一眼林默。
“我不做这些,那你3500不白花了吗?难不成花这3500就只是为了把我铐在你的地盘上,那岂不是亏得慌。”
这份合同的作用两人心知肚明,林默做得很直白,闻山也说得相当直白。
可行使起来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林默瞥了他一眼,“如果你没有走歪路,那这3500就不是没有价值。”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解雇我?是觉得我歪得无可救药,已经不值得你花这3500了吗?”闻山笑了起来,“还是你已经给我判了死刑?你想试图拯救我,才几天,就已经觉得我这个人坏到让你无能为力了吗?”
“天生的坏种,还记得吗?”他嘴角的笑嘲讽得刺眼,“不过,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
林默一怔,定定地看着他,他这一连串的问题,没有一个是他张口就能回答的。
市局的人总说他是木头脸,是闷声不吭的“哑巴”,可他自认为并不是没有情绪也并不是不能说话,只是不喜欢表露也不喜欢表达而已。
他的逻辑他的理性总能反驳得别人哑口无言。
可在面对闻山的时候,他明明知道应该怎么说,却总是难以说出口。
这个人的思维、情绪、行为总是跳来跳去不受控制,前一秒好像还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高兴得令人匪夷所思,后一秒却又咄咄逼人刺得人无路可退,甚至在某些时刻很喜欢把自己的伤口再重重划上几刀。
看血流出来,他却笑得一脸无所谓。
林默最终还是没有回答哪怕一个问题,闻山似乎也不在乎他回不回答,粉终于煮好端上来,牛奶也烫好。
闻山用纸巾擦了擦外面的水,插上吸管后递给林默,“先喝点牛奶垫垫胃。”
林默一怔,接过牛奶。
他咬着吸管看闻山埋头吃粉,不由得想,这个人究竟是情绪转换得太快,还是他对这些事情压根就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