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处小区。
长长的台阶灌进冷风,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树丛笼罩荫密没有路灯的上方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应该是约会的情侣。
台阶左右两侧错落着几个小摊,配钥匙的,卖小吃的,贴膜的,只不过现在已经冷清无人,有晚归的年轻人吵闹着从一个瘦小的身影旁经过。
刚爬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瘦小身影的脚步不疾不徐,气息平稳,淡淡地从她身后跑过然后又停下喘气的年轻人身旁超过,上行十米后,拐进另一旁没有灯照明,更为狭窄陡峭的台阶路里。
左右拐过上行后,是一片停车场。
乱七八糟的明显没有管理好秩序的露天停车场,她从其间穿过,然后钻进某栋楼里,围巾和帽子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她低头上楼,在某一层停下,确认一下房间后,她站定先敲了敲门,半晌,没有回应,于是,她拿出大衣兜里的钥匙,插进孔洞里,打开门然后走了进去。
……
泰州市局局长办公室。
板正严肃的脸比平时显得更加凝重,所有的怒气最后都化成一声无奈的哀叹,李仕明想坐下来,可是又坐不住。
商贞菊瞥了他一眼,“哎呀,你就别晃了。”
“这小子闷声不吭地准备把天捅个窟窿,我能坐得住吗?”
“捅就捅呗,搅个天翻地覆才好。他这么有魄力,不都是因为你教导有方吗?”大茶缸子杯盖轻轻敲动杯沿,撇去漂浮着的茶叶。
李仕明看着商贞菊那副悠哉的样子,更气了,“我教导有方?我感觉我自己快疯了。”
商贞菊顿了顿,茶盖落下,碰撞茶杯发出清脆的一声,他收了笑,“老李,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林默查下去,我有权力知道原因。”
“秦宏天有个证人。”李仕明坐了下来,沉声说了个名字。
商贞菊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事情的确很麻烦。
良久,他才说:“老李,我们年纪大了,做事情总是顾忌这儿顾忌那儿,想得太多,自以为周全,实际上是没有了拿刀的魄力。”
李仕明垂眸不语,沉默半晌后说道:“这里头盘根错节,我怕他这一刀挥下去斩不断不说,怕是要绊个大跟头摔出血来。”
“你不让他去他听了吗?”李仕明简直被堵得哑口无言,林默是他们一手提拔上来的,最清楚他的为人脾性。
表面看着一副顺从沉默寡言的乖徒弟模样,实际上比谁的主意都要大,心里的那一套思想理论行事准则行使起来简直叫人头疼,轴得要命。
他不管你认不认同,也不管要顾忌的方方面面,事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甚至,说得过分点,他有时候偏执得只按自己的来。
原以为随着年纪渐长,职位所带来的责任更重,他会有所改变,但……还是那个样子。
……
夜里下了点小雨。
第二天起来后的风都带着寒冷的阴湿,地上也很润。
市局的人在十一点钟时赶到。
叶泽兴致勃勃,这在他看来简直是和老顽固李局斗争过后的胜利,林队不愧是林队,他一下车原本是要冲过去拥抱一下林默的,可看见他旁边的人时脸色顿变。
“不是,林队,这怎么哪哪儿都有他啊?”
这句话还真是说得妙极了。
哪怕往里再多想一点,都觉得有巨大的问题。
林默是那个多想的人,闻山是那个懒得想的人,他呲着一口白牙朝叶泽扯了个极其敷衍的笑,“早啊!叶警官。”
叶泽睨了他一眼,“早什么早,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
闻山晃了晃豆浆杯子,把最后剩下的一点也吸完,“林警官刚才才供我吃早饭,当然是早,你要不乐意你找他说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人是相看两厌。
谁也不待见谁。
林默刚想出声打断,叶泽就已经先抢过话,“你居然还——供——他吃早饭!”
闻山一把搭住林默的肩,吊儿郎当,十分欠揍,“我是他贴身保镖,他给我开工资,然后包吃包住,我们的关系简而言之两个字——包养。他不供我难不成供你吗?你一没有身手,二不会做饭洗衣,三没有我这么听他话。”
“是吧?亲爱的雇主大人。”
他又在胡说八道了,林默的额角青筋直跳,正想把他手拨下来,叶泽却率先忍不住上前一把推开闻山,瞪着他道:“你当你是谁,能要点脸吗?不要有事没事就贴上来,离我们林队远点!”
闻山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方才笑着的神情瞬间变换,他依旧是笑着的,只是是冰冷的笑。
叶泽的怒不可遏是真的,警告是真的,担忧也是真的。
现在的麻烦事已经够多的了。
他还要再上前,却被林默一把拉住,“叶泽,他只是在开玩笑。”
开玩笑?
包养这事儿能开玩笑吗?
若是别人,这玩笑开开也就算了,可闻山是什么样的身份,他身上还有这么多事说不清楚,一个缉毒警和一个身份成谜的嫌疑人能开这样的玩笑吗?
“林队,你没觉得自己已经偏离原有轨道了吗?”
林默一怔,目光坚毅,“叶泽,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无论发生什么,心里的方向和所坚持的底线原则都不会变的。
“你应该相信我。”林默说。
“他不值得信任。”他说的是闻山。
“你想多了吧,他从来没有信任过我,他对我的怀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还要深。”他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抬脚走向一旁的椅子。
再也不理会一众傻愣着看热闹的警察,自顾自地坐着玩俄罗斯方块。
他说的是事实。
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这是两人心知肚明的一件事,他甚至在闻山下水时还翻看过他的手机,可当这个事实被直白点破时,他心里竟然有点古怪的不舒服。
他看了闻山一眼,对叶泽说:“先办正事。”
一行人走进公安局内。
情况已经在昨晚大致说明,那三个小混混口中的“黄哥”经常在一家叫皇冠钻石的ktv出没,交易地点就在ktv后巷。
三个小混混将会在约定时间拿着那袋人骨到去进行交易。
协商布局好出来时,闻山依旧待在外面椅子上,他似乎是玩那破游戏玩得有些厌烦了,此刻正抱胸闭目养神。
他一直待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林默抬脚朝他走去,却被叶泽拽住,低声提醒,“林队,这儿有这么多人呢。”
不光是泰州市缉毒队的,还有管辖碧水村市局的人。
虽然对方可能也不一定清楚闻山的身份,但是万一呢?万一有人用这个做文章,林默怎么说得清?他好歹也等人走散得差不多再说。
“我知道,是我带他来的。”林默拍了拍他的手臂,依旧还是朝闻山走去,“走,去吃饭。”
闻山抬眼扫了一下他身后的警察,嘴角勾起笑,“你确定要带我和这一群警察一起吃饭吗?你虽然不怕别人议论,但这样感觉还是怪瘆得慌的。”
林默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会感觉瘆得慌?”
“你不知道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吗?只要坐在警察面前都会不由自主地心虚三分,更何况和这么多警察坐在一起。”
“你心虚什么?”
“心虚的事儿可多了,比如你进去两个小时,我坐外面吹冷风吹了两个小时,我现在很冷,想让你像昨晚一样帮我取暖,可是又不敢。”
闻山好整以暇地支着下巴看着他,眼眸无辜,但并没有分毫的心虚。
这分明是插科打诨,闻山一贯喜欢用的手段。
可林默紧抿着唇不语,倒有点莫名其妙的心虚了。
取暖?
叶泽一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竖着耳朵听,这一听可真是骇然了,脑子里顿时涌现出各种画面,他再也忍不住旁观,登时上前,指着闻山的鼻子骂道:“你胡说什么呢?林队……”
他左右扫了一眼,察觉自己的声音过大,立时低声道:“林队怎么可能给你取暖?”
面对叶泽饱含怒气的质疑,闻山依旧端的一副无辜,“为什么不可能?我们同吃同住,同床共枕,他给我取暖不是很正常吗?”
叶泽满眼惊骇,立即伸手捂住他的嘴,警惕地扫视周围,低声斥道:“你!你给我闭嘴,你是想害死林队吗?”
闻山分外嫌恶地拉下他的手,径直起身上前,一把抱住林默,“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