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在下面缓缓流淌,这里的水流很慢很慢,水声奏乐,像一支安眠曲,寒风将甄秀珍的头发吹得凌乱,鬓边的黑发掺着白发在寒风中飞舞。
她的手里握着女儿的手,眼眶猩红湿润,含着一种迟太久却最终重新拥有的幸福安宁感。
她隐隐明白什么,此刻却只想让自己全心全意地沉浸享受这种来之不易的幸福安宁。
然后,握着她的手突然松开了。
轻轻地推了她一下。
或许是求生本能又或许是想哀求女儿别抛弃她,掉下去的那一刻她伸手想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没抓住,只在桥身上留下了半寸的指印。
指印很深。
三天了依旧很清晰。
可见她抓的时候有多用力有多渴望别被抛弃。
甄秀珍掉进水里,发出“咚”地一声,溅起的水花很快又落回,她挣扎了几下后彻底沉入水底,没有呼救。
三天,她的尸体原本要顺着河流飘向更远的下游去,飘着飘着,就被河里的树枝拦住了,她在离第一现场的不远处的河滩被发现。
林默说:“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们在哪儿发现她的,她怎么死的。你进解剖室后只顾着掉眼泪,在询问室里只想着扮可怜。”
“你的母亲很喜欢你,是你不喜欢她。”
闻言,白洛洛诡异地笑了起来,“猜对了,我就是不喜欢她。”
她的眼睛忽然阴鸷起来,“我遭受的一切不公平对待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我所有的努力全都成了没用的东西。我不恨她我恨谁?”
“那个快递是你还是毒蛇寄给甄秀珍的?”
“有什么区别吗?”
“在我看来已经没有区别,只是仍然需要确定。”
“地址是我给他的。”
“甄秀珍收到这个快递的时候一定很高兴吧?”
白洛洛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当然。”
林默拿出一个布偶娃娃,“曾经给你做布偶哄你开心的人最后变成了你手里的布偶,任由你操控,白洛洛,你玩得开心吗?”
“当然开心。”可她脸上的神情实在看不出来有一丝一毫的开心。
“你开不开心我不知道,但把你当玩偶的毒蛇一定很开心。”
白洛洛沉默不语,镇定自若,林默微微笑了起来,“你一定觉得我很愚蠢,光凭毒蛇对你下手,就认定你是他手里的一只玩偶。”
“你也一定觉得自己很聪明,因为木屋里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强制要求,而是你在主动配合,包括他要向你注射毒品的这出戏,也是你们事先商量好的。”
“你也一定觉得他很爱你。”林默定定地看着她。
“可是,你弄错了,那里不止有一支针管,要扎你的那支里面是kratom,kratom液体状的注射情况他一定还没有实验过,你的确是他的第一个实验体。”
白洛洛的神情顿变,“你撒谎,那明明是……”
“明明是葡萄糖?”
林默不得不提醒她,“别忘了,现场不止有一支针管,他手里拿的是一支,我和阿坤拿的又是另一支。你吊柱子上看戏,难道没有看清楚吗?”
“骗子,你在骗我,里面明明是葡萄糖……”
她极力否定,却分明动摇起来,因为她看得最清楚,他们拿的根本不是同一支针管。
“白洛洛,你只是一个看起来聪明的玩偶。”这一句可谓是杀人诛心,直戳进白洛洛的要害之处。
“他们在跑的时候没有管你,你知道毒蛇想杀了我,你想替他完成这个任务。拴住你的皮带我已经解得很松了。”
“来不及了。”阿坤将毒蛇一把拽走,白洛洛听见了他不甘心的骂声,杉树林里的脚步声混乱,但离木屋还有一段距离。
林默满脸都是血,浑身都是伤,手里握着那把匕首,头脑晕眩中微睁的眼睛看见白洛洛挣脱皮带,朝这边走来
他原先以为她要帮他,她已经蹲下要拿走他手里的匕首。
陈鑫的喊声突然近了,就在门外,白洛洛猛然起身,走回木柱前重新把自己绑了起来。
她以为自己伪装成功。
可林默还有意识,看见了全程。
闻言,白洛洛的瞳孔骤缩,她原以为自己还有辩驳的余地,无论是甄秀珍的死还是木屋里发生的事情,总能编一套说辞出来,可在证据面前,她再也无可辩驳。
林默问:“你上了秦宏天的车,和他说了什么?”
白洛洛沉默不语,似乎在考量什么。
“你不会是觉得,主人会为了一个早就注定被舍弃的玩偶而玩什么劫狱的游戏吧。”
“白洛洛,清醒点,你已经在这儿了,毒蛇跑路都还来不及,难不成你还奢望他回过头来带你走?”
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想法被戳穿,白洛洛的脸色微变,只能老老实实交代,“我只是带一句话……”
果然如此。
周伟的死不是意外,是秦宏天做的。
林默猛然起身,打开审讯室的门,正要让人传唤秦宏天来问个清楚时,陈鑫走了过来,“文静没找到秦宏天。”
没找到?
跑了!
林默再也等不及,径直跑出去。
陈鑫喊道:“你去干嘛?”
林默头也不回,“去找秦宏天!”
去找秦宏天?这火急火燎的,陈鑫大感不妙,立即追了上去。
安全带刚系上,丰田汉兰达就飞了出去。
陈鑫刚想说话,林默已经抢先开口,“让人定位他的手机,车子。”
“可是,秦宏天他……”
“没有可是,快点!”
他的语气又急又快,陈鑫只得打电话给所里让技术部门对秦宏天的手机和车子进行定位查询。
很快,消息发到陈鑫手机里。
“手机定位在公司,名下车子有的在公司,有的在居所。”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是文静的。
陈鑫接起,“喂,文静,找到秦宏天了吗?”
文静的声音传来,“找到了,他刚从公司里走出来,那个秘书把我挡住,压根就不给我问话的机会,这也太过分了吧!他就算是世界首富,也得接受警察的询问啊!”
陈鑫一愣,“林默,秦宏天好好待在公司,他……你!”
林默猛然转了方向,丰田汉兰达驶向秦宏天的居所,“派出所的搜查令下来最快多久?”
他要搜查秦宏天的别墅!陈鑫急道:“你总得有个理由。”
“他杀人了!”
陈鑫默然片刻,“林默,你可想好了,你要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贸然搜查秦宏天的居所,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吗?”
而且,理由不充分,搜查令所里是不会批的。
林默不语,他抓起手机想打电话给市局,可刚拿起又扔下了。
“林默,到此为止,结案!”
“你难道还听不明白吗?这不是丁是丁卯是卯的事!”
“林默,你可想好了。”
“秦宏天的关键证人是谁?”
“钟老。”
“死了好啊!”
林默的车速不减反升,脸色紧绷着,脑海里闪过秦宏天那张丝毫不惧嚣张的脸,他看了陈鑫一眼,“你也怕他?”
陈鑫一噎,皱眉道:“林默,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是……”
林默语气平白,可任谁都能听出他心里的不痛快,“不是丁是丁卯是卯的事儿,是盘根错节,利益往来交错缠绕成网,怕斩不断,反倒被绞杀成肉泥,对吗?”
“林队!”陈鑫喊道。
“你以为我陈鑫是什么人?难道你以为我是畏权惧富的那种窝囊废吗?可是,程序不正当,结果就不正义。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如果连程序都没法走通呢?我们就永远得不到结果吗?”
陈鑫一噎,这句话简直是使气性!
程序无法走通,难道用非法途径追求真相出来的结果就不存在偏颇吗?
即使结果就是真相,可也得为非法程序背负代价。
这是一个死扣。
所以有很多案子查了很多年,甚至牺牲了很多人,才最终水落石出。
陈鑫无法回答,究竟是以程序正当追求真相的代价大还是以这种不管不顾直击真相付出的代价更大。
林默已经付出很大的代价了。
从缉毒支队队长降职为片区派出所的一个普通民警,他要再继续下去,这身警服恐怕就得脱了。
“你没有搜查令!”
“派出所不会批的,就算是市局也不会批的,你去了什么也做不了。”
“就算批搜查令也得要走程序要花时间啊!”
陈鑫一边婆口苦心地劝着,一边写搜查依据发给同事,让立即申请搜查令带过来。
林默充耳不闻,眼睛紧紧地盯着前面的路。
丰田汉兰达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秦宏天的劳斯莱斯已经启动,开往自己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