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密林,光影斑驳。
森林西方的公路旁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一直从清晨七点等到晌午十点,当丁达尔效应的光束穿透密林,修长的身影逆光而来,怀里横抱着一人,稳稳地朝这边走来。
韩国栋怔愣了一瞬,立即打开车门下车。
警惕地左右看了一下后,打开后座的车门,闻山小心地把人放进去,扶着他的脑袋。
可能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闻山不舍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头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他起身,关上车门,看着韩国栋,“走吧。”
韩国栋神情复杂,嗡动着嘴唇,最终还是问道:“你可以吗?”
闻山平静地说道:“命,我已经还过了,闻山只是闻山,闻震东只是祭司。”
他顿了顿,喉咙有些发紧,“那个警察……”
“我明白。”韩国栋抢白,不由自主地加重语气,“我明白。”
闻山眼眶瞬间变红,他不停地点头,咬合肌紧绷,极力压下情绪,“走吧,准备收网。”
韩国栋郑重道:“一切小心!”
他不再耽搁,绕过车头上了车,系上安全带,车子启动,黑色越野车驶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后视镜中闻山的身影也越来越小。
在山洞时。
怀里的人终于放松沉沉睡着时,闻山从背包里找到自己的手机,在电量显示不足即将关机时给韩国栋发了一条信息。
发完信息,手机就自动关机,他又把手机扔回背包里。
此后就一直由林默或背着或拎着,他没问,也没往背包再靠近,林默心里装着太多事,他又太听话顺着他,所以他压根就没怀疑过他睡着的时候闻山偷偷发了一条信息。
天光微亮时。
闻山醒来,熬了一夜的林默正歪头睡着,他刚动了动,林默就瞬间惊醒。
闻山说道:“尿急,你能不能把绳子松松?”
林默警惕地盯着他好几秒,把缠在手腕上的绳子松了一段距离。
闻山并没有什么小动作,很快就乖乖转身回来。
左右再也无法入睡,天也快亮了,林默就拉着他继续赶路,静谧的森林中只有细微的脚步声,从天光微亮走到天光大亮。
林默似乎很疲惫,脚步有些虚浮,深一脚浅一脚的,闻山跟在后面,在快出林子时捆绑着的双手勉强握住一根棍子就朝林默的后脖颈挥了过去。
人应声倒下,闻山上前接住他,慢慢地把他放到地上,抽出他腿上的匕首,割开绳子,把敲晕的人抱了出去。
他又伤了他一次。
闻山轻轻吐了口气,背着林默留下的背包往反方向大步离开。
……
泰州市禾乡深山房屋。
茶香四溢。
缭绕薄逸的白雾飘渺。
坐在茶桌前的人着一身白色棉麻唐装,脸色阴沉,搁在桌上的茶杯忽然猛地被扫落,茶杯碎裂迸溅,茶叶茶水流了一地。
前面站着的人不敢言语。
阿坤满脸的擦伤,脑袋上缠着绷带,左脚打着石膏,他此时瞪着对面的毒蛇和娜塔莎,如果不是挪雍村里祭司也安插得有人,那他是不是已经丧命?
“祭司,闻哥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他们应该拿命来赔!”他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枪,身后的人立即响应,对准毒蛇和娜塔莎。
“空口白牙,就想诬赖人吗?”娜塔莎上前,轻轻地握住阿坤的枪,“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车祸和我们有关?”
阿坤眼神一凝,迅疾如风,一把抢拉过她的手,手刀砍向肘弯,一推一折,握住手枪的手松开的瞬间,抓住一扯往后一别,同时脚往膝弯一踢。
娜塔莎立时跪在地上,猛地转头投过愤恨凌厉的眼神时,漆黑冰冷的枪口对准她,没有一丝犹豫,扳机扣动。
“砰”地一声。
愤恨凌厉的眼神还未来得及变成惊恐,子弹已经打穿她的脑袋,鲜血迸溅。
枪械哗哗作响,气氛瞬间紧绷,剑拔弩张。
毒蛇猛地一惊。
正要动作时,祭司睨了他一眼,让他生生止住动作。
阿坤一脚踢开娜塔莎。
刚喂过血的枪口对准了毒蛇,“还有你。”
毒蛇神情紧绷,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他定定地看着阿坤,知道他不过就是一条护主的忠犬,他看向一脸阴沉不明的祭司,又扫了一眼地上已经毫无生气的娜塔莎。
短短几年,他做了决定,他深呼一口气,低声道:“这件事我不知道,祭司,我不知道娜塔莎会背着我对闻……对小老板的车子动手脚。”
祭司定定地看着他,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茶水的雾气在微微缭绕,祭司缓缓地朝他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稍一用力,毒蛇就“啪”地一下跪在地上。
他脸色难看,低垂着头,紧张得浑身僵硬紧绷。
祭司摸着他的头,就像一个神明在怜悯聆听他教徒的心声。
他缓缓开口,“他太能干了是不是?运输、管理下属、反侦察、据点的建造、市场的清洗,还有你的看家本领,制毒,他也会。他太厉害,厉害到让你害怕是吗?”
“大半年前,你告诉我,打手只要有钱就能换,死了不要紧,只要有钱就能换一个更厉害的打手,我现在觉得,制毒师也能换,这世上会制毒的人不止你一个,用钱用权用命,总有人肯来给我当这份差。”
“可是,我只有一个儿子,闻山是我的儿子。”
“不是你们这些随时可以换掉的打手、制毒师。”
毒蛇抬头看着他,眼里露出病态的狂热,“祭司的信徒上千过万,只要你想,他们都可以是你的儿子。”
“我也可以是你的儿子。”
祭司眼眸微凝,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毒蛇不怒反笑,跪着向前,抓住他的裤脚,“我可以当你的儿子,祭司,不,父亲。”
阿坤神情顿变,正要上前时,门外突然传来鼓掌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
闻山!
阿坤立时拖着打石膏的腿上前,惊喜道:“闻哥!你没事吧?”
闻山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戏谑的嘲讽,“好一出父子情深似海的戏码,我看得都快感动了。”
他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茶桌上,侧身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毒蛇的神情瞬间变得微妙,他松开了祭司的裤脚,眼睛幽幽地盯着闻山。
闻山仰头喝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再倒了一杯。
像是十分口渴,那茶杯太小,他径直扔掉,直接拿着茶壶喝了个痛快。
祭司悬着的心终于松下。
闻山此时看起来风尘仆仆,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眼眶带着血丝,额头上还贴着快要掉下来的纱布,浑身脏兮兮的。
实在沧桑落魄。
祭司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时,闻山从桌上下来,蹲在毒蛇面前,无所谓地摸了摸鼻子。
“你费这么大劲儿,就想当他儿子?这个野心比我所预估的差了不止一丁半点,说实话,有点失望。”
他站了起来,拎起方才甩在一边的背包,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阿坤,走,泡温泉去。”
祭司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似乎想叫住闻山。
还未开口。
闻山突然停下转身看着他,“哦,对了,我不介意你有上千过万的儿子,我和他们也称兄道弟呢。不差辈就行。”
说完也不等祭司反应,就转身离开。
拿着放在门边的一根棍子敲了敲阿坤上着石膏的腿,“打石膏感觉怎么样?这样敲着有感觉吗?”
阿坤侧头看了一眼,皱眉低声道:“闻哥,你为什么要放过那个疯子?”
闻山挑了挑眉,“祭司还不想杀他。”
要杀早就杀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
“可是……”
“这你就不懂了吧?”闻山呲笑一声,“你多去看看历史剧吧。哦,看宫斗剧也行,道理都差不多。”
“皇上还不想让太子掌权,他认一个儿子都是少的。你看你,跟我出来都不和祭司打一声招呼,好歹要得到他的允许啊!”
他全是一通胡扯,玩笑似的乱七八糟说着,却猛地让阿坤一怔,冷汗立即直冒。
他刚才好像真的直接忽略了祭司。
阿坤顿在原地,怔愣着看向闻山,“闻闻哥,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现在要不要,要不要去跟祭司说……”
“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总之就是应该要说点什么。
闻山睨了他一眼,好笑道:“说你以我为尊,把他当屁?”
阿坤一惊,更加惶恐起来,“闻闻哥……”
这这可不兴胡说。
闻山无所谓地摆摆手,“行行行,就跟你开个玩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