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临海,常年湿气候,冷空气一来,寒心刺骨。
秦霄拿着黄色牛皮纸文件袋来到‘檀苑’,王姨开的门。
王姨一见秦霄,就面色忧虑的说:“秦特助,颜先生今天不太对劲。”
秦霄把外套脱下来,没接话。
王姨帮忙接着外套,继续说:“今早没去健身室,也没吃早餐,一直在书房,我寻思去送点吃的,他也拒了,而且也没办公,抽烟抽得厉害。”
秦霄看了看手上的文件袋,眉头扭成麻花。
但是,他还是得去。
秦霄上楼,在门外匀了两口气,敲门:“颜总。”
他声音暗哑:“进。”
秦霄推门。
浓厚的雪松味瞬间钻入鼻尖,有一股热意。
书房大,没开灯,只靠阴沉的自然光线远远不够。
他闭着眼睛仰靠在椅子上,双手十指交叉撂在腰腹的位置,头微微仰着,下颌线条凌厉似刀削。
他整个身子拢在阴暗里,周身一股低气压。
秦霄走过去,看一眼颜望舒,他仍旧闭着眼,没有动作。
秦霄跟了颜望舒很多年。
他这位老板,把人踩在脚下时依旧对人笑靥三分,也从不掩饰骨子里的那股倨傲,加上处事谨慎,手段雷霆,让人畏惧、不愿招惹。
其实,在他恣傲的外表下,是他的谨小慎微。
工作上的每一步,他都沉谋研虑,靠近他的每一个人,他都要明晰稔悉。
所以,温小姐,是真真正正的例外。
此刻,他好像在平静淡然的等待最后结果,又好像,狂风暴雨前伪饰的那一点风平浪静。
秦霄收回视线,快速拉开文件袋,拿出第一叠资料放在书桌上:“颜总,mr.翟没有表妹。”
颜望舒睁开眼睛,那双淡色的眸在昏暗处静寂如深潭,没有任何涟漪。
秦霄继续说:“mr.翟只有一个亲妹妹,叫翟芯颐,温小姐和mr.翟没有血缘关系。”
翟芯颐?
芯颐?
颜望舒想起,他带温冉去问江为止要签名照时,第一次听见‘芯颐’两个字。
后来她说过,是她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颜望舒身姿坐正,面色波澜不惊,手指捻过资料拿到手上翻阅。
秦霄把灯打开,回到书桌前:“颜总,根据你提供的入境信息,我们查到温小姐是07年到的m国,当时有在m国办理入学,查到她的监护人是……”
秦霄咽了口口水:“是bNile的白先生,温小姐入学不满一个月便退学,后来再没有入学记录。”
颜望舒骨节漂亮的手指一页页的翻阅资料,看不出情绪的眸一行一行的扫过纸张上的文字。
秦霄:“从白先生方面入手,查到符合温小姐成长阶段的时间,白先生一直有请家庭教师,国学大家,玉雕学士等上门授学的行径。”
颜望舒见过温冉写字,一手漂亮的硬笔字。
也见过她板绘,有深厚绘画技巧。
见过她的雕蜡。
见过她的玉雕。
秦霄舔了舔唇,抽出另一叠资料放到书桌上:“从白先生的家庭医生入手,我们查到温小姐的基本信息,她是温氏集团温玉的女儿。”
温玉?
颜望舒翻阅纸张的手指一僵,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
接着,他轻轻合拢手上的资料放下,伸手拿起另一叠资料翻阅。
秦霄:“温小姐生活简单,社会环境单薄,在m国除了白家,只与翟氏兄妹交好,从全部资料推断,她很可能就是白先生未曾公开的第二个关门弟子,辛西娅。”
不同往日,今天颜望舒浏览文字的速度特别慢,想也知道为什么,秦霄等了几分钟,才拿出最后一叠文件,推过去。
秦霄:“颜总,还有这个。”
颜望舒依旧看着手上那叠资料,并未挪眼。
秦霄:“上次向之先生行踪透露之事,相关人员我一一筛查过,没有可疑之人,但是温小姐是知道这件事的,加上她的身份,我推断,很有可能是她泄露……”
秦霄观察着颜望舒脸色,换了个词:“我推论是她告知mr.翟向之先生在北都的行踪;还有被mr.翟插手的F国项目也是极度保密的,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温小姐可以听懂法语,那她就能从你每次远程会议中知道我们的项目信息;还有mr.翟同时与律师函发来的交换条件,会不会也是…也是和温小姐一同布的局?”
颜望舒抬眸,嘴角缓缓上勾,有丝嘲讽的笑意,目色却没有一点温度:“你的意思是,以身入局?”
秦霄不自觉咽了口口水:“温小姐入职‘卡莱尔’,找不到正面动机,‘以身入局’是合理猜测。”
颜望舒明白秦霄的意思。
温冉入职‘卡莱尔’,参加‘阿波罗珠宝设计大赛’,作品取得桂冠被‘卡莱尔’大肆宣发,是埋雷。
现在,翟程敬起诉控告抄袭,影响‘卡莱尔’名誉;不起诉,就得接受他的交换条件。
‘卡莱尔’因此,完全被动。
颜望舒呵笑一声,把资料全部合上叠放在一起,包括那份没有看过的资料。
他把资料立起来往桌上磕了磕,整理整齐后散漫的放进旁边文件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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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泽到私人拳击场时,颜望舒已经坐那里等着了。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专业服装,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壮硕。
施泽把运动包从肩上扯下来,笑:“怎么突然找我打拳啊?找揍吗?”
颜望舒冷冷睇施泽一眼,拿起旁边的黑色缠手带,慢条斯理的缠绕手指、手掌、手腕。
施泽耸耸肩,往更衣室走:“你先热热身,我去换衣服。”
施泽换完衣服出来,颜望舒已经戴好拳击手套。
施泽迅速准备好,两人走到擂台中央。
施泽戴好最后一只拳套,双拳一撞,语气调侃:“你今天怎么了?别跟我说是和温冉吵架了?”
颜望舒轻轻抬眼看过去:“准备好了吗?”
施泽轻蔑一笑,仰仰下巴:“来啊。”
施泽觉得颜望舒应该是和温冉吵了很大一架,才会导致这个凡事克制的人没有章法的出拳进攻,步步紧逼、压制,一点不防备。
这不是对垒,是发泄。
施泽往后退,侧身躲过一记勾拳,下一秒,又偏头躲过直面而来的一记直拳。
颜望舒的出拳,速度、力量都不错。
施泽往旁边一避,明显感觉到拳风,他不往调侃:“颜哥,不错啊。”
颜望舒渐渐出了汗,头发渐渐湿润,额角的汗顺着脸部滴落,他听见自己极重的喘息声。
走神时,颜望舒被施泽一拳打到左腰腹,往后退了两步。
施泽侃侃说:“颜哥,你跟别人打,稳赢,干嘛想不通找我?”
废话!
颜望舒没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又上前,速度力量比刚才更快,臂膀的汗珠都被甩飞。
但这重重一拳依旧落空。
施泽虽躲过了这一拳,但心有余悸,他看着颜望舒,来真的是吧,他也认真了。
颜望舒不是施泽的对手。
他每挨一拳,身体局部的疼痛就会徐徐蔓延至大脑,甚至心口,掩掉他原本的感知,刺激他血液的流动。
他就会出拳更急、更猛,像是要把全身的精力全部耗尽。
施泽最后都有点心颤了,看颜望舒浑身汗渍,眼角殷红,那双淡色的眸似乎也渗着红。
他打算快速结束战斗,趁颜望舒挥拳时抢先一步刺拳过去。
施泽以为战斗结束了,稍稍缓了口气,谁知颜望舒一臂弯过来挟住他脖子。
两人仰倒在地。
施泽还未行动,颜望舒双腿过去,死死锁住施泽。
居然来这招!!!
施泽被锁住,喉管出不过气,只能拍颜望舒手臂,憋声道:“你赢了…你赢了……”
颜望舒这才松手,往后一躺,大口大口的喘气。
施泽有些心态崩溃,摸着脖子半转身:“靠!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个动作,我反抗你手臂就没了?”
颜望舒看着钢架的天花板,喘气道:“你不敢。”
他确实不敢废了他手臂!
只能认输!
施泽吐了口气,也往后一躺,心不甘情不愿:“是!所以你赢了!”
想来也好笑,稳操胜券的比赛也能输。
施泽还真笑出声,带着喘息:“真不愿意跟你这种人打交道,把人看得透透的,怕是从来没输过吧?”
汗水滑进颜望舒眼眶,刺的他闭眼。
休息了两分钟,施泽喘息平顺,打听:“颜哥,你和温冉怎么了?”
颜望舒还有些喘,语调硬:“别问。”
施泽‘切’了一声:“我是不是提醒过你?男人不能太卑微,你偏偏不听!你看你……”
“闭嘴!”他打断。
施泽摇摇头,刚闭上眼睛,像是想到什么,猛地睁开眼睛。
他侧头,看着颜望舒。
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他的衣服已经湿透贴在身上,肌肉块起伏明显,他的脸像是水洗过的湿,血液还未平息,他的皮肤还很红,他闭上眼也蹙着眉头,焦心焦虑的模样。
不是吧?
他这是在吃爱情的苦?
那自己…不就要单身三年???
施泽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走了!”
颜望舒没理。
施泽从更衣室出来,换了干爽的衣服,看了眼还在擂台上躺着的人,心道这三年该怎么过啊!
颜望舒感觉冷才坐起身,他从地上起来,双腿有一瞬的发软,他走到擂台旁,咕噜噜灌了半瓶水,然后去冲澡换衣服。
他冲完澡,头上搭着毛巾又喝了几口水,拧上瓶盖把手机拿出来。
有未读微信。
颜望舒打开。
温冉:【你在干什么啊?[可爱]】
颜望舒把手机摁灭放到一旁,他拿头上的毛巾胡乱擦了两下头发然后扔到一旁,双臂反撑在长椅上,微微仰头。
更衣室顶部刺眼的光让他闭上眼睛。
他想起刚才施泽的话。
——把人看得透透的,怕是从来没输过吧?
他的喉结滚了滚,撑在长椅上的手徐徐握拳,手臂的筋脉凸起。
他第一次毫无底线纵着的人,让他输了。
输的很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