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若你们选择不救，白玉和玄玉同样可以护你们活下来，但人间的这些生灵便不会存活下去。”
“作为人间巡护特使，我想告诉你们，你们本就有选择的权利。天道自有因果轮回之法，人间也自有兴衰存亡之道，一切都不必强求。”
“所以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需由心而发，选择救或是不救。”
楚然看了吴漾一眼，眸光坚毅，“长庚叔，我们是由心而发，我们救。”
她望见不远处的那些人，又抬起头，目光缥缈，仿佛去向了远处。
“虽说这世界算不上完美”，她的视线扫过跪坐在地上的林泽，廖叔和陈英，“丑恶之人和丑恶之事并不算少。”
“我曾经也一度在泥泞里挣扎，觉得自己要撑不过去了。”
她的脸上现出一个柔柔的微笑。
“可是世上更多的是美好的人，还有美好的事物。只要希望还在，我相信，生活总会慢慢变好的。”
“而现在，我想把这生的希望送给每一个需要它的人。”
场上的人虽然不少，却是一片鸦雀无声。
而通过直播正看着楚然的那些人，也都在沉默着。
他们的内心似乎都被深深地震撼了，沉默是下意识的反应。也并没有合适的词汇，能表达出那是怎样一种复杂的情感。
楚清与吴父吴母虽已是心疼至极，也只是默默地流着泪，颤抖着看着这一幕。
李长庚对于他们的抉择并不意外，只是眼中有些晦暗不明。
楚然和吴漾将白玉和玄玉从身上取下，放在各自的掌心。
吴漾道，“长庚叔，开始吧。”
只见李长庚后退数米，折扇一挥，白玉和玄玉旋即脱离了吴漾和楚然的手掌，飞向上空，在李长庚面前停住。
折扇飞身隐入李长庚的身体，只见他眯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骨节分明的手指随之灵活地掐起了诀，四围瞬间亮起蓝光。
那光慢慢变强，待稳定后，楚然才看清围在李长庚身边那巨大的图案。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那都是一个八卦的形状。
上空处于正中心的白玉和玄玉，它们中间隔了一段很小的距离，此时开始同时发出红光。
李长庚暂停作法，从蓝色的八卦图案中走出来，对着吴漾道，“手摊开。”
吴漾当即照做。
李长庚折扇又是一挥，吴漾的掌心便多了一枚银针。
“取血。”
吴漾拿起银针，正要向自己的指头上扎，就被楚然抓住了手臂。
她皱了皱眉，盯着李长庚道，“长庚叔，为什么只取他的血，我呢？”
不待李长庚答话，吴漾柔声道，“然然，长庚叔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照做就是了，听话。”
楚然虽然还是有些怀疑，但想到也许是取血的顺序不同，便放了手，任吴漾将手指扎破。
李长庚将折扇合上，伞尖对着吴漾的手指，然后慢慢向法阵的方向转动，吴漾的指尖随之飞出一抹玫瑰花瓣大小的血带。
李长庚眉目一横，将伞尖猛然向阵内一指，那条血带便快速飘入阵内。血带靠近白玉和玄玉时，霎时化作一团红色的血雾将其围住。
血雾渐渐变淡，而白玉和玄玉发出的红光却渐渐变浓。
直到血雾彻底被两块玉吸收消散，只听“咔哒”一声，白玉和玄玉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八卦图案。
楚然眯了眯眼，白玉和玄玉竟然合体了，这就是八卦玉本来的样子？
李长庚对着吴漾问道，“你可准备好了？”
吴漾眼睫轻颤，喉间酸胀。
他暗自吐了口气，将楚然轻轻抱住，“然然，我去法阵里等你了”，他还是流了泪，“我爱你……”
楚然抚着他的背，哽咽道，“吴漾，你别怕，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等你。”
他“嗯”了一声，随即放开了楚然，向李长庚点了点头。
李长庚转身面向法阵，手指摆动，又掐了一道决。
他闭目念着口诀，楚然只觉得手中一空，就见吴漾腾身而起，一下子飞到了法阵的上方。
一条长长的血带在吴漾的身体和八卦玉之间缓缓流动。
楚然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吴漾站立在空中，通红的眸子注视着她，眉眼柔和含笑。
这样的神情让楚然的心里猛然一抖，那天在车上，他们决定回去救楚清的时候，吴漾就是这个神情。
而那次，吴漾是知道自己回去八成是凶多吉少的。
虽然这次也是相同的情况，进了法阵必然是有去无回，不知为什么，楚然就是觉得极度的不安。
再说她要等着吴漾这样将血耗干，自己才能进去么？
她摇摇头，绝对不可以是这样，她能接受自己的死，也可以接受他们两人一起死。但不能接受这样眼巴巴地看着吴漾在自己面前死去。
眼见吴漾慢慢虚弱下去，楚然越来越感到绝望和无措。
幸而李长庚此时将手收回来，停止了掐诀。
楚然跑到他身边，张了口才发现自己急到说不出话。
李长庚仿佛知道楚然的心思，看着前方正在自行运转的法阵道，“丫头，这是他的心愿，也是他今世的宿命。”
听到这一句，楚然的心仿佛被重重锤打了一下，蓦地疼痛起来。
“长庚叔，您这什么意思？他在等我，您快把我送进法阵。”
李长庚轻轻摇头，“你不须进去了，这最后的法事原本就只需一个人的心头血。”
“什么？！”楚然眼眶通红，震惊又恐慌，“怎么可能呢？可是您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李长庚摆摆手，叹了口气，“我并未说，一切都是你自己以为。”
楚然身上又是一抖。
她和吴漾会一起死在这场救世法事里，这个结论确实是她自己推断出来的。而让她坚信这个结果的，是吴漾的确认。
她看向法阵上方的吴漾，他也在看着自己，仿佛在安慰她一般，双眼对着她轻缓地眨了一下。
楚然恍然，原来这一切他都知道？
楚然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她扒着李长庚的手臂，“长庚叔，不应该是这样的，你放他下来，换我去好不好？明明作选择的是我们两个人，为什么进去的只有他自己？”
李长庚道，“丫头，你还不明白吗？今世八卦玉只认他的心头血，而法阵一旦开启便无法停止了。”
“您说的......都是真的？”
李长庚望着眼前形容破碎的女孩，只能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楚然心中的希望彻底崩塌，她脱力般地跌坐在地上，像是要窒息了一样流出泪来。
忽然她又快速地站起，张着坚定又愤怒的眸子，朝着法阵跑了过去。
然而刚一接触那丝蓝光，她的身体就被重重地弹回，跌落在地。那力道震得她胸腔生疼，喉中隐约有些血腥的味道。
她不甘心，挣扎着站起又走了过去，结果是再次被弹了回来。五内剧震，她蹙着眉，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
再也无力起来，她又抬眼向吴漾的方向看去。
吴漾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已然没有焦距，就这样在她眼前闭上了眼睛。
“吴漾！吴漾，不要！”楚然伸出手，朝着吴漾的方向崩溃大叫。
小腹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楚然感觉那里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着。眼前阵阵发黑，她侧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呻吟了几声，忽然又吐出一口血来。
意识渐渐飘远，楚然觉得身体里好像有股温热的能量，那股能量在小腹里转了个圈，而后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向着法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