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就来,还买啥东西。”水文明外婆接过袋子,进去切西瓜给孙子外孙吃。
“外婆。”水文明也常来,不算客。本身话也就不多,打了招呼就没话了。
“奶,俺姑给带的卤肉,你得先晾开,别捂坏了。”瞿青峰先递给表弟一块西瓜,再拿起一块吃起来。
“小峰啊,晚上人都回来了,你招呼着点儿,小心你爹抽你。
起的晚不说,不打招呼还跑出去玩儿。中午吃饭,你爹没看到你,脸色可是不好看。”奶奶疼孙子,这孙子又是嘴儿最甜,会哄人,在家里,也就最得宠了。
“没事儿。俺姑打电话喊我去给小明弄电脑去了。俺爹要是真打我,回头让俺姑治他。”瞿青峰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
“你这还是太瘦了,得多吃点。男孩子,壮实点儿才行。”水文明外婆看着他吃瓜,说道。
“外婆。最近,我饭量都增加了不少。应该还在长高,所以,就看着瘦了点。”水文明解释道。
“是得多吃点。”水文明外婆说完就去厨房忙活了。
农忙时,水文明外婆在家负责做饭,中午,媳妇们帮着把馍都蒸上了才去地里干活儿,她就在家揭了馍,晚上滚一锅汤,炒几个菜,地里活儿干不了,厨房这些,还都能应付过来。
“奶,俺姑专门给你带了猪蹄。你先尝尝。”瞿青峰说着。
“省省吧,等回来一起吃。省的你妈跟你婶儿她们说我,不干活儿在家里还把好东西都吃了。”水文明外婆回道。
“奶,她们就是羡慕嫉妒你,有一个这么好的闺女。甭搭理她们。”瞿青峰哄着奶奶说道。
瞿青峰一句话,就把奶奶刚升起的那点儿怨气给说散了。
水文明没太看懂,倒是看到外婆脸上立马多云转晴朗。他没什么好嫉妒表哥的,就是纯纯的看不懂。
天渐渐黑了。门前路上,渐渐有了说话声,地里忙碌的人们,也开始陆续回家了,享受一天劳作后的清闲。
有家里没人做饭,怨声载道的争吵声,也有笑闹打趣声,还有孩子们追逐打闹的欢乐声,农村的烟火气,在这个时候顶的满满的。
瞿家人也都陆续回来,各自放了农具,洗漱。瞿青峰看到老爹立马上前,小心接过农具,赶忙解释着。大舅朝水文明看来,点了点头。没有搭理儿子。水文明也赶紧挨个叫人,帮着放农具,舀水给他们洗漱。
水文明外公赶着驴车,最后进的家门。这驴犟的很,就外公最能摸清它的脾气。要不,高低三个儿子不能让爹最后进门。老人闲不住,也没干啥重活儿,就是来回把割好的麦子送回来,赶着驴车也不累。一路上还有人聊聊天啥的,还挺乐呵。
水文明每年农忙都会来,干不了重活儿,帮些小忙还行。
“别大中午头儿去地啊,再跟你妈似的,还得耽误时间给你送回去。”大舅妈刺了一句。
“就你话多。吃饭也堵不住?”大舅训斥道。
“俺这不就是好心,提醒一句?”大舅妈不服。
水文明低头吃饭。
“没事儿。真晕了,就丢给憨妮儿,每回憨妮儿见了小明都傻笑着,口水流一地。”瞿青峰开口道。
一下子,在座的都哄堂大笑起来。最小的,三舅家的小菊,更是笑到了桌子底下。只有水文明头都埋进碗里了,还红红的。
憨妮儿是上瞿村的“守村人”,据说当年后娘拿她的通知书给自己闺女去上了大学,人受了刺激,不久,爹死后娘跑了。她沦落成这个样子。
其他几个表兄弟姐妹更是指着瞿青峰说不出话来。仨妯娌也是端碗跑到一边。大舅都没绷住严肃的脸,外婆是捂着嘴不说话,就是外爷最稳,看着一家人,无论啥情况,都是笑脸和无表情。这会儿外爷也放下碗,用手抹了一下嘴。
这人真不经念。门外正有个人倚着门往院子里看着。
“小明,赶紧把你媳妇领进来。憨妮儿比咱家的驴都犟,不喊她吃,她饿死在那儿,都不求人。奶,赶紧给恁外孙媳妇弄点儿吃的。”瞿青峰继续搅和着。
又是一阵大笑,引得四邻都探头来看。小菊更是躺在桌下面笑不活了。
“小竹,赶紧把你妹拉起来,笑过劲儿了,有她受的。”三舅最先缓过来。
外婆起身去厨房拿碗,盛了菜,特意挑了几块儿猪脚,放了两个馒头在菜上。冲门口招招手,“进来”。憨妮儿倒不扭捏,喊了就进。
拉张凳子放边上,“坐这儿吃吧,不够了再加。吃完了再盛汤。”憨妮儿接过就吃,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并没给人不能接受的感觉。
水文明见过憨妮儿吃饭,还给她送过。今天,一点儿都不敢抬头。
憨妮儿吃饭很有规矩。不够吃了,就把碗对着给她饭的人。吃好了,就举着碗指向厨房,表示,可以盛汤了。吃饱了,碗就放在脚边,起来冲人笑笑,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最后大家都开心,就水文明一个人有些不开心。不过也不到难过的程度。其实,他挺同情憨妮儿的,些许玩笑也不是不能接受。
实际上,瞿青峰说的也是事实。水文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憨妮儿见到他,真就像是二表哥说的那样。
晚上,水文明跟二表哥挤一张床。
“小明啊,你也别觉得委屈。憨妮儿应该比我大,比大哥应该小点儿。当年人家可是真真儿的县里头一名,就是命不好,遇到个那么狠心的后娘。
说实话,上学那会儿我还喜欢过她呢,学习好,人长得又好。咱村,单凭长相,不说第一,也是前三了。那会儿喜欢她的人还不老少,好多家都打着她主意呢。
哪曾想,最后变成这个样子。在咱们村,还真没人欺负她,不像有的村,憨子经常被逗弄的几哇乱叫,看的人,还站在边上笑的跟傻子似的。
咱村,你妈对她最好,经常给她拿衣服。多了不知道,每年至少会领她去洗三五次澡。你不知道吧?
单凭这点儿,俺姑的福气,你就看吧,且长着呢。
整个村里,我就只见过,她会跟着你妈和你两个人。
村里其他人,都是想起来了,给她送点儿吃的,我感觉都没把她当个人看待。
你小时候,她还真帮你妈看过你,俺姑也是真放心。
还记得去年你妈中暑吗?我在后面跟着,憨妮儿也一路跟着,哭着把你妈送到家。在你家附近蹲了一夜,等见到你妈又出门了,才回的村里。”瞿青峰说完,半天都没再说话。
水文明那点点儿的不愉快,也立马烟消云散了。下次见面,应该能自然了。水文明试着想象那个画面,不知道妈妈知不知道,那次憨妮儿送她回家。
水文明转个身,又想到,过不了几天,他和憨妮儿就会成为全村的热点。知道了这些,水文明也不觉得接受不了。
第二天,瞿青峰没敢睡懒觉,早早拉着水文明起床,洗漱,吃饭。积极加入到农忙中。
水文明对地里的活儿,都知道怎么干,毕竟每年都参与了,都会干,只是干的不太好。
本着重在参与的原则,水文明就帮着捆捆麦秆儿,拾拾麦穗儿。谁休息了,他还会拿镰刀割几下。
水文明感觉没去年那么累,可能自己体质真的变好了。拿镰刀割麦,也没觉得腰疼了。割了一会儿,竟然不比壮劳力差多少。引来大家的称赞。这样,谁累了还有个替换,能多歇会儿。
地那头儿,二舅妈在喊:“小明,过来,你歇会儿。”水文明很听劝,放了镰刀去地头儿喝水歇会儿。
二舅妈到了地那头儿,不一会儿就莫名传来哄笑声。
喝了水抬头一看,憨妮儿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水文明马上就明白了。大大方方的倒了碗绿豆水送过去。
憨妮儿,还是很干脆,接过就喝。递过碗,伸手在兜里掏出一把酸枣放在水文明手上的碗里。个个都是红溜溜的,明显是经过挑选的。
水文明指了指树荫下,“去那边坐会儿吧,这边太晒了。”说完,转身就走,憨妮儿就跟在他后面。
树下,憨妮儿就坐在水文明不远处,傻傻的笑着,留着哈喇子。看到有蚂蚁朝水文明爬去,她还捏起来扔向远处。看到蚂蚱,也会用草穿了,塞他手里。
头一次看到这些细节。水文明心头阵阵酸楚,说不出一句话,就是觉得以前都躲着憨妮儿,很有些愧疚。她一直都是在守护自己呢。
水文明躲着她时,她根本不往前凑,远远的看着他。水文明真去接触她了,她就严格履行着看护义务。
水文明,突然很想哭,强忍了下来。如果憨妮儿看到了,一定会着急去帮他找妈妈吧。这会儿去哪里找?冲她笑了笑,她拍着手笑出了更多哈喇子。
中午了,今天有风,大家决定多干会儿,就安排水文明和二表哥这两个最不能干的回家取饭,顺便把绿豆水再罐一桶拿来。
憨妮儿还是远远的跟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水文明和二表哥几乎同时,转过头去,偷偷抹了下眼睛。
麦收期间,不定什么时候,会来场雨,因此,大家都尽量往前赶,不希望因为一场雨辜负了半年的辛劳。
水文明一个农忙下来,直接黑了八度。往年都是做些轻省的事儿,今年可是实打实的做了快两个壮劳力的工作量。
结果就是瞿青峰没有逃过他爸的抽打,他姑还没办法给他找补回来。理由就是:干活儿还不如表弟。
“从接电话到现在,我是完美演绎了乐极生悲。还都是自找的。表弟啊,你要引以为戒啊。”送水文明回家时,瞿青峰无奈的感叹到。
水文明坐在自行车后架上,能看到憨妮儿远远的在后面,一直跟着他们,到了村口,就停了下来。
守村人,真真儿就有着他该有的运行轨迹。有守村人的村子,应该都是兴旺的吧。连守村人都活不下来的村子,大概也是被守护神放弃了的吧。
水文明这个农忙收获很大。往年,这心里多多少少还会有些怨念。今年后,他内心反而期待着,能多去外婆家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