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与我为敌。」
阴冷的嗓音几近贴上少年的耳畔,惨遭戏弄的「父亲」愈发阴沉,不再掩盖眼底的暴怒。
暴雨噼里啪啦灌注天地,乌黑的云长泻地底,连地面生灵的衣角都悉数翻滚在泥泞中。
草木的力量仿佛世间最为欣荣的抵抗,相伴相随着并未多言揽下主力的少年神明,援军的加入后,与「父亲」的战斗或许进入了白热化。
「你妄图扭转命运。」
有纳西妲展开摩耶之殿领域的增伤辅助,阿佩普释放末日余波的海量草元素和礼赞护罩,而成千上万根银针还是遥遥拖拽着法则的力量,自天边长长陨落。
好像吞噬一切的墨绿色狰狞而铺天盖地,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强制性威压,掌中狠厉的长鞭一下接着一下,抽击向叛逆的少年。
被竹箫啪嗒一声横空拦截,双双再度静止。
“父亲如此直言命运,可还会觉得可笑?”
于是「父亲」眼底暮霭般的色泽更甚,一点点加大力度时,神千落神情突地微凝,倏然甩开与他较劲的长鞭,和四位人类操纵机关射出的光柱瞬息擦身而过。极速落地格挡的这一刻,拔地的山岩自箫音里呼啸绽放。
「…你想要,杀死我。」
大片墨色的雨雾拍打在坚硬的岩元素之上,仰望愤怒中倾泻杀意的神明,少年平静地抬手拦在众人身前,突地淡淡地冷笑了。
“小心思被戳穿,事情可就变得无趣了呢。”
以一己之力挡下超脱法则者的进攻,身姿如松竹笔直,少年看似乖顺地垂眸,却克制着逐渐紊乱的呼吸。
疼。
好疼。
灵魂的不稳导致每一次呼吸都会荡起细碎的波澜,在如今反复动用神力的情况下,崩裂开无数惨烈的碎片,疼得他双腿发软,眼前发黑,几乎说不出话来。
但他不能表现出脆弱,不能被「父亲」发现状态的不佳,更不能被祂自此抓获囚禁,踏入可悲的命途。
只需要一个契机…只需要等待……
“我算是明白了神明的顾虑。”锋锐的刀锋轻轻抵上「父亲」的后背时,后者显然瞳孔骤缩,想要回头,又在震惊之余堪堪稳下惊涛骇浪的心情。
「是你……」
散兵,又或者说和赤王联手的散兵,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竟莫名摸到了神明的背后。
“可笑么?把所有人压在地面痛揍的神明,现在是生是死,都掌握在我的手上。呵,对着他——对着箫神和我站在一起的这张脸,你还有办法继续出手吗?”
话语间的人偶稍稍侧开被父亲挡在身后的身形,「父亲」看不清面容的脸顷刻间阴沉如滴水。
但祂暂时没有行动的意向,反而将几乎刺穿的目光投向了稍许松了口气的少年,看到他云淡风轻地抬眸,似笑非笑的俏脸上顶着的,是那张只属于‘绪清落’的银发黑瞳。
「你亲自入局,甘为计划的棋子,获取了想要的胜利…你的确和过去有了不同。」
“父亲若想夸赞我如今的手腕与气量,千落就勉强接受了罢。”
「父亲」没有被他的话语随意带偏,好似无视了抵在背后的尖刀,任由神千落维系着看似轻快的飘忽步伐,缓缓朝他走来。
「你把身体给了时间,把权柄给了阿赫玛尔,你让阿赫玛尔获得了世界的认可…屏蔽了我的感知。」
“父亲如此聪颖,想必已然看透了我的计划——可惜,您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呢。”
面对高高在上的父亲,神千落毫无惧色乃至敬畏,谈笑间嗓音如沐春风般和煦,“规则是不可以打破的哦。否则,父亲辛苦经营的「命运」,岂不是泡了汤?”
「你笃定我不会伤害剧本中出现的角色,草之神,草之龙,人之子…还有散兵,和,绪清落?」
听闻陌生名字的散兵稍许愣神,「父亲」倒是不曾顾及他,已然回归冷静和假惺惺和蔼的视线黏上了少年的脸颊,瞧着他站定在面前,想要从散兵的手中接下控制他的重任。
“父亲以身入局,想必是忘记了,我已是棋手了罢。”
一切如计划般推行,愉快地恢复容貌时,少年淡笑的酒窝和清秀的眉目交相辉映,亮银发丝好似历经一场从天而降的清雨,于风中婉若游龙。
他得意亮起的金瞳瞩目,恰似点亮黑暗的第一抹晨光,“——可惜,我们只是合作的战友,父亲,狂妄是会带来死亡的呢。”
但他看到直面千年布局的「父亲」到底缓缓露出微笑,沉暗的嗓音温和,满含俯视的爱怜:「神千乔。」
神千落正要朝他伸出的手指凝滞了,身后散兵威胁的利刃腐蚀般消融坠落。蓦然直视对方时,少年的语气和眼神俱是一秒微沉:“他只是计划的一环…”
「他死了。」
空气似乎都在霎然间静止。
大抵少年如此愣怔超出预料的有趣,「父亲」微笑地低下头,持续轻语,毒蛇吐信般拂过一丝一缕冰冷的黏腻。
「我最得意的杰作,你从来没有想过…他已经死去的事实吗?」
“…”一声又一声无法遏制的心跳在空白的死寂中抹去了所有的音量,极其少见的,众生皆可在神明的脸上窥见猝不及防的错愕。
指尖颤抖,尽管他在下一刹就做出了完美的伪装,迅速垂眸,仓皇掩盖下眼底翻浮沸腾的惊疑和无法抑制的悲恸。
他几近耗费了生命中全部克制压抑的理性,呼吸却在灵魂撕裂的悲鸣中止不住的发冷。
“……”可在长达十数秒的死寂和悲恸后,少年忽地笑了。
神情温和又宽恕,他一把揪过「父亲」的衣领,在踉跄中仰头,少年嗓音含笑,溢满杀意的金瞳却好似独行至世界尽头的孤寒:“…你刚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