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家属回礼。”
司仪的声音,在偌大的追悼会现场时不时响起,沈南意一身黑衣麻木地点头、行礼。
沈濡去世前与沈家早已闹翻,并在律师行留下了公证书和遗嘱,因此,任由沈家来人如何闹都没有用,丧仪还是以沈南意的意思操办。
追悼会当天慕栖洲防着沈家捣乱,在殡仪馆内外都安排了许多保镖维持秩序。
沈濡、于徽音二人生前名声和口碑都非常好,因此来参加追悼会的人络绎不绝。
直到日落时分,追悼会快结束时,又走进了一群悼念的人。
一个穿着白色蕾丝紧身连衣裙的女人,踩着不合时宜的红色高跟鞋,嗒嗒地走到逝者的画像面前,连鞠躬都似乎很勉强。
沈南意在躬身回礼时,被她脚上的这一抹红,刺痛了眼睛。
一个若有似无的声音在她的耳畔飘荡:
“沈南意,痛吗?哈哈哈哈!”
沈南意瞪大了眼睛,猛然抬头,面前却再无这个女人的身影。
她疯了一样冲进人群,一个个拨开人脸来验证:
“不是,不是。”
人影憧憧,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穿红色高跟鞋的女人。
一直冲出了殡仪馆的大门,她被一个白衣男子攥进了怀里。
是蒋英雨。
“怎么了?!”
沈南意见到是他,情绪激动:
“English,我见到她了!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蒋英雨的眼睛唰地一亮,眼底浮起一圈金光,他凌厉地扫视了一圈后,并没有发现有任何气息。
他心扯痛,这应该是她的幻觉。
沈南意想要挣开他的怀抱继续追,被他死死按住。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护住他们。”
他将下颌紧紧抵在她的脑门,丝毫不顾及旁人的眼光。
沈南意抱着他,哭着直摇头:
“是我,是我没用,师父,是我没用!”
“不哭!记住你是谁。”蒋英雨为她擦拭了眼泪,“我们杀他个干干净净!”
沈南意双目赤红,哭着咬破了唇:“我要杀了她!”
随后跟着追来的慕栖洲等人,都红了眼眶。
*
葬礼结束,三人回到了江畔云麓。
蒋英雨将一个长型木盒递给了沈南意,“打开。”
沈南意一打开木盒,便被蓝色宝石闪了眼睛。
“沧浪剑,你复原了它。”她红肿着眼,唇角微动。
断裂的剑身和剑尖完美衔接,丝毫看不出痕迹;剑身没有了铜锈,通体玄色泛着寒气。
这让她想起了那把匕首屠灵:“这材质……?”
“没错。它和屠灵刀来自同一块玄铁,都是师尊打造的神兵。”
蒋英雨看着她,眸色深沉:“想起来了吗?”
沈南意葱白的指尖轻触剑柄,神思悠远:
“沧浪逐月,双剑合璧。English,无论前世今生,你都是我的师父。”
蒋英雨红了眼眶微微一笑,侧过了脸。
沧浪逐月是两把剑,本是泰山府君右使阿雨的兵器。
阿雨不仅是天尊的徒弟府君的右使,还是全大荒最好的剑术高手。
当年神女阿月想学剑,便拜他为师。
学成后,他便将沧浪剑送给了神女,而他自留的那柄青铜剑,则是逐月剑。
“当年我在东海之滨与你们三人相遇,至今竟过了上千年了。”
慕栖洲的手,默默地覆在她的手背:“阿月,对不起。”
沈南意反手与他十指相扣,抬眼间水波微动:
“是我们太过天真,忽略了他的野心。”
沈南意口中的他,便是千年前一起跟随泰山府君来夕山的左使阿寂。
他们三人在东海遇见后,府君对神女阿月一见倾心,滞留在夕山许久。
古钺是海边小国,民风淳朴;为避免族人多虑,泰山府君一行隐瞒了身份住下。
但没多久,古钺国内便发生了许多不祥之事,引起族中子民的恐慌。
流言蜚语四起,都认为这些不祥之兆,是由这群来历不明之人带来的。
族中的巫师卜卦,说:“天象有示,必须用这个不祥之人的血祭天,才可以平息天怒。”
神女阿月执意不肯遵天象行事,反而带着泰山府君三人从夕山的小路离开。
没想到半路上便被巫师带着族人堵住,又被带回了夕山。
祭天仪式开始之后,一场大火从天而降,将夕山点燃,古钺子民在火中苦苦求生。
巫师和族人跪地颤抖,都说这是神女一意孤行,引起了天怒。
此后的事大家都记得了,神女阿月情愿自己去死也不想亲手杀死爱人,但阿金不忍她陷于不义,自愿死在沧浪剑下,最终,阿月也追随情郎而去。
蒋英雨叹了口气:“怨我。当时我不知怎么回事被迷晕了,醒来后发现你们只剩下一口气了。”
惨剧已然发生,他一个右使,无力回天。
慕栖洲看向他,眸色如墨:“该怨我。早知会给阿月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当时就不该滞留在夕山。可是有个事我有疑问,我根本没有留什么口谕。”
蒋英雨面带愧色:“是阿寂,他用迷魂术篡改了我的记忆。府君祭天之后幽冥大怒,他利用这个口谕趁机上了位,我成了他的见证人、帮凶。”
他是天尊的徒弟,又是泰山府君右使,他的话自然令幽冥信服。
慕栖洲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起他曾说过的那句话“不知谁欠了谁”,心下了然。
“阿雨,这不能怨你。我们都当他是兄弟,没有防范之心,你也是受害者。”
沈南意手指敲打着桌面:“这样一切就对上了。当时那些流言蜚语和那些祸乱之事,想必都是他在背后偷偷干的。”
慕栖洲:“真没有想到,他竟然有这么深的心计。”
前世的神识恢复,一切劫难的起因,都来自于阿寂的贪欲。
显然,他不甘心自己只是个左使,他要做整个冥界的主人。
蒋英雨眸色深沉,事情远比想象的更复杂:
“其身不正,所动悉邪。当日是我亲自埋葬了你们的肉身,却不知道他暗中竟盗走肉身还设置阵法封印你们的神力和魂魄。按理,你们两个都不可能再重生了。”
沈南意和慕栖洲对视了一眼,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蒋英雨颇有些感慨:“那天在墓室,我发现穹顶上方竟然有盗洞,再加上整个墓室空的连一点陪葬品的痕迹都没有,我就猜到,这个古墓进过盗墓贼。那个盗洞有些年月,所以我猜测,二十多年前盗墓贼无意间闯入,惊动了封印,误打误撞间释放了你的一缕魂魄,才让你有机会重生。”
沈南意目光一顿,怔然:
“难怪无量道长曾和我父亲说过,我本不该出生,是天道怜悯,给了我生机。”
她看向慕栖洲:“可是这样算来,阿洲的年纪也不对啊。我们不该是同时出生吗?”
慕栖洲可是整整比他大了四岁。
蒋英雨抿唇,眸间满是疑惑:“这一点我也不明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不是同时轮回,而且还有个点也对不上。
“你还记得吗,生死簿上没有你的名字,慕栖洲。”
沈南意拧眉:“English,是不是有人藏了阿洲的命数?”
蒋英雨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想:
“你的神魂投胎后没多久就被阿寂发现,若不是无量道长出手搭救,你就胎死腹中了。阿洲若是轮回,也绝对不可能逃过他的法眼。所以我猜测,阿洲不是通过轮回出生的。”
慕栖洲失笑:“难不成,我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沈南意难得舒展了眉眼,莞尔:“阿洲,你是孙猴子。”
蒋英雨又加上了一句:
“慕栖洲,说句冒犯的话,你是慕家亲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