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沈南意的神识在逐渐恢复,太阳之力也逐渐减弱。
白衣男子背负双手立在半空,松了一口气,一双黑眸炯炯有神。
也是奇怪,所有的人都受不了这种灼热,唯独他似乎毫无影响,一袭白衣在热浪中依旧缥缈如仙,气质卓绝。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此刻也没有人关心他到底是谁,每个人都在这八个日头当空之中煎熬着,喉间如干裂的土地,连呼吸都异常困难。
角落里的无量道长偷偷摸摸地从地上捡起慕栖洲的金弓,用仅剩下的一只眼瞄准他的后背,射出了金箭。
“坏我好事!去死吧!只有你死,她才会永坠魔道,万劫不复,哈哈哈哈!”
沈南意从混沌的识海中刚刚恢复清醒,映入眼帘的就是慕栖洲的脸。
她还未来得及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一束金光直直向着慕栖洲而来。
“不要!”她来不及思考,一把将慕栖洲拨开。
那箭穿过热浪,射中了她的左胸口,射出了她的滔天怒火。
顷刻间,她周身的火焰再度加剧,随着血红色再度侵染她的双眸,第九个太阳跃上了天空。
“小意!小意!”慕栖洲肝胆俱裂。
岛屿坍塌成碎石沉入海底,而海平面在急剧下降,滚烫的浪花扑起又落下,满地都是烧成焦炭的鱼类。
仙兵们惊恐地发现,他们的身体像是冰淇淋一般在溶解。
白衣男子凌厉如刀的眼神射向无量:“你都干了些什么?”
他单手一挥,九天落下陨铁链将无量牢牢地捆住,吊了起来。
九日当空,万物在燃烧。
若第十个太阳跃上天空,三界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他别无选择,夕山神女必须死。
白衣男子心中默叹,将金弓吸至手心,准备引弓射杀沈南意。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见一声当啷一声巨响,似什么物件破碎的声音。
一股白烟自沈南意胸口涌出,将她与慕栖洲笼罩在雾气之中。
白衣男子的弓找不到目标,一时之间,竟有些怔忡。
白烟越来越浓,越来越大,逐渐升至最最上空变成了浓云,慢慢地将九个太阳都遮住了。
金光消散,天色从炫目白亮逐渐变得阴沉发暗。
浓云开始汇聚,很快几道闪电落下,雷声轰隆。
天,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
大雨浇熄了火焰,如一场春日的及时雨,冲刷了所有人身上的伤痕和血迹。
沈南意割掉一块肉的小臂也长出了新肉;
慕栖洲被火焰灼烧成焦黑的皮肤也瞬间恢复了原状。
这一场暴雨之下,海平面逐渐回升,扶桑神树抽出了许许多多的嫩绿新叶,越发蓬勃。
空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低沉又浑厚:“谁惹我的公主不高兴了?”
熟悉的声音一下就将沈南意从盛怒之中召回了神识,她疯了似的哭出了声:
“English……师父……”
“阿雨,是阿雨!”慕栖洲惊讶地抬头。
半空中,浓云被大雨冲散,那块玉珏带着血迹,不知何时飘到了半空之中。
声音便是从玉珏中发出来的。
他又低头看向沈南意的胸口,金箭射中了玉珏,只擦破了她一点皮。
神女之血再度召唤出了玉珏中沉睡的蒋英雨的神魂。
他激动地抱住沈南意:“你没事,没事了!是阿雨救了你!”
沈南意哭着在跪了下来,泣不成声:“师父,我是不是犯错了?”
太阳之力太过凶猛,灌入她体内的同时,也将她的心魔勾了出来。
绝望和愤怒在那一瞬间淹没了她的神识,如果不是这一场雨,天地将万劫不复。
她差一点就成了毁天灭地的罪人。
蒋英雨的声音永远都是这样温柔,没有一丝责怪,只有宠爱:
“傻丫头,你有什么错,错的是这瞎了眼的天道。”
白衣男子清咳了一声,明显有些不自在。
“师父,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玉珏上的裂纹开始变大,一缕青烟自裂缝中袅袅升起,蒋英雨的声音由强变弱:
“我已将太阳之力浇熄,封禁在你的体内。一切都会如常。我,去也。”
随着话音刚落,玉珏在半空中裂成了碎片,沉入了大海。
八个太阳又变成了黯淡如灰的圆球,挂回了扶桑枝桠之下。
浓云褪散开来,剩下的那一个太阳露出了金光,重新给大地带回了光明。
“English,你不要走!不要走!”
沈南意疯了似的,在漫无天际的海上,四下大喊。
可蒋英雨的声音再也没有了。
她抓着慕栖洲的手,疯狂地摇着:“阿洲,English去哪了?我要去找他!”
白衣男子飘然而来,落在两人的身旁,一双黝黑的眼睛静谧如水。
太阳之力已与沈南意合二为一,成为了她的血中血、骨中骨,再也无法分离了。
她血液中的凤凰之力更是将这股力量融合,她若死,这世间万物也会随之毁灭。
而他的神魂化成了雨水沁润至她的全身血液,又将这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给温柔地包裹着,成为了她抵御世间一切诸邪的铠甲,再无人能伤她分毫。
饶是无心无情的他,也忍不住弯起唇角一讥:
这个臭小子,走就走了,还这么偏心,给自己徒弟送了这么大的礼。
生怕她还会被谁欺负了似的。
他淡淡地开口,不带任何一丝感情:“他的神魂已化成雨,散落在天地之间了。”
“什么意思?”沈南意抬着泪眼,一脸茫然:
“神魂化雨是什么意思,那我师父还会回来吗?”
慕栖洲着实不忍心,撇开了头。
白衣男子依旧只是淡淡的,无悲无喜:
“既已落雨泽披万物,又谈何离开;既无离去,又谈何归来。”
沈南意怔怔地看着他,像是被抽走了魂。
白衣男子迎着这黝黑的眼眸,沉了口气,又道:
“回不回得来,看机缘;兴许能回来,也兴许不能。”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让沈南意很愤怒:
“这算什么答案,到底是能,还是不能?!”
白衣男子背负双手,仰头长叹:
“凡信,则成,对吗,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