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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空林,丝丝冷雨挽风片。细小孤魂,伴个人儿便。

寂寞泉台,今夜呼君便!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采薇姑娘见到这位少年天子,只是看着众人,并不出手;其实他此时此刻倘若出手,在场众人性命无一幸免,因为人人都在性命攸关之时,谁也不可以撤手,否则功溃一篑,所以只有心无所骛,目不旁观,一心一意为少主输入内功心法,否则一旦撤掌,少主便有可能内息紊乱,难以自控,大有走火入魔之虞,所以人人均知这位少年皇帝倘若此时杀人,可说是易于反掌,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虽心中忧虑,奈何此时不能撤手,人人心中都隐隐不安,可是却不见他出手,只是负手于后,看着他们,并无恶意。

采薇姑娘虽可以行动,奈何体力不支,所以只有倚柱而坐,盯着嘉庆皇帝,只要他稍有杀心自己便是性命以搏,也不能让他得手。嘉庆皇帝见她对自己戒备,不由得笑了起来,只是声音略小,不愿惊扰他们,否则众人一旦走神,走火入魔,便人人经脉俱废,都成了废人!

又过小半个时辰,众人收手,因为此时袁承天于水火交融之际生死大关头已过再无性命之忧,更兼身侧有敌人窥伺,所以众不敢掉以轻心。袁承天见嘉庆皇帝脸上波澜不惊,只是看他。袁承天走出祠堂来到天井。嘉庆皇帝也轻步而出,说道:“袁兄弟,朕知道你放不下‘反清复明’的事业,你们汉人为什么要这样执着?今日我到祠堂,一见袁督师画像,见他神情忧郁之中又透着冲天之志,而且有不屈下尘的样子,才始明白天下族人少有如你们汉人一般意志坚强胜逾铁,更加敬仰当年袁督师的碧心丹心,苌弘化碧的忠义,天下少有如此者!更兼他临刑之时所说: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这是何等的英雄气慨,朕恨不能见其当面,与其并世,一睹其这位不世出的英雄!袁兄弟你知道朕为什么处处卫护于你?”他不待袁承天说话,又道:“皆因你的性格和这袁督师如出一辙,毫无二致,所以当初朕与你一见之下,便倍感亲近,因为天下从来的英明君主亲英雄,远小人,自古皆然,朕也不例外,所以……”他看了看袁承天不再说下去。袁承天道:“永杰,你难道不明白你虽救我,可是我却放不下心中理想,咱们也许将来兵戎相见,你到那时不后悔?”

嘉庆皇帝道:“与英雄为敌,朕意甚快,岂有遗憾之说?你们袁门屡次三番行忤逆反叛大罪,罪在不赦,换作别人朕早已天颜震怒,只是却是你?朕于心何忍!你也不必感激于我,因为咱们本就不相融!朕是为了祖宗之社稷才容忍摄政王捕杀天下乱党,其实也并非全是他的意思,朕也是默许的,因为这得之不易的江山纵然不能失之我手,否则朕便罪莫大焉,将来无颜见祖宗于九泉了。”袁承天见他说得是肺腑之言,知道他处处卫护自己袁门,是以才可以在江湖安身,否则可难说了。

袁承天道:“永杰,但不知格格现在将军府可好?”嘉庆皇帝不意他会问起清心,说道:“你不问,我倒忘了,听闻太医院的太医丁长春说清心前几日偶染风寒,已是卧榻几日,似乎不见好转。朕便不明白,一个小小的风寒何至于久治不好,后来朕便明白这是相思入骨,非一味药可解!袁兄弟你猜是那味药?”袁承天并不说话,因为他已知道,所以只不说出口。

嘉庆皇帝看了看他,然后呵呵笑道:“袁兄弟,这味药是当归——这便是你回归京都,与她相见,可说胜似世间的千万草药!须知相思最难治,只有相思人;所以你莫要迟疑,否则清心只会更加病入膏肓,便是华鹊在世也是无救了,所以袁兄弟,朕正愁苦,不意今夜听到大内侍卫说你们劫杀官军,脱便悄悄地潜出禁城大内,寻思你们必定匿身于袁氏祠堂,因为再无去处,不意真被朕猜中,及时赶来,驱走官兵,化解危机,否则又免不了兵戈相见,又死人命,殊不可解。”

又过二日,京城治安稍好,因为捕捉不到袁承天他们,以为他们当时已潜逃出城,也就免了宵禁,恢复如常。

这日一乘小轿自将军府而出,径到这袁氏祠堂。轿中走出清心,只见她憔悴了绝世容颜,走路轻浮,有侍卫要上前搀扶,清心斥其退下,她要一个在那,余人退去。轿夫和待卫不敢忤逆这位格格的意思。清心看了日头已然正午,已是姗姗来迟,因为这一切皆是皇帝哥哥安排,要她在祠堂与袁承天相见。

这时邻屋中有小女孩在诵《楚辞》,只听她稚嫩的语声传来,却是:“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鸟何萃兮苹中。罾向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君子兮未敢言!”这辞中之意正可表达此时清心对袁承天之想念,原因喜欢一个人于这一生中终究不可以忘却!当年唐明皇之与杨玉环,近代宝玉之与黛玉皆是如此,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从来如此!”

袁承天见清心时日不见,面容憔悴了如许,再无昔日的妩媚如花的情形,显得愁苦良多,不觉的心中苦痛,哽嗓咽喉,一时有言难说。清心见天井之中再无他大,不禁扑在袁承天的肩臂啜泣如雨,将心中许多的委曲全都哭诉出来。袁承天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欲推还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这样任由她哭下去。——其实他的内心又何尝不苦,心想:上天注定我一生漂泊,再无定踪,——至于清心,她终究错付了人,这又怨得谁来,也许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非你我可以改变,似乎再无别的抉择,只有俯首听天由命了。

又过半个时辰,袁承天见她犹自不肯罢休,便轻声说道:“清心你不要再哭了,否则我也伤心起来,咱们大家一起哭?”清心想想也对,自己这样岂不是让袁大哥平空多了愁苦,——本来他便忧患苦多,自己何苦又招惹他又生烦恼?这样真是不应该!她收住了泪,再抬头看时只见袁大哥沧桑了许多,可是风霜依旧掩饰不了他眉眼俊逸,只是多了几许白发,这是她不经意间的发现,心想:袁大哥为了心中那份理想奔走江湖,着实不易,人生于忧患之中,不知何时是生涯的尽头?

袁承天说道:“我听你皇帝哥哥说你近来得风寒,日重一日,禁城大内太医院的太医也是束手无策,不知可有此事。”清心低头捻动衣裳,低低道:“却也不知为何,总是心牛烦恶,整日价浑浑沉沉,仿佛大限已至的情形!”袁承天道:“胡说,清心依我看你只是经脉错乱,思想胡思所至,那有什么大限将至无稽之谈!”

清心道:“有时我便想死了倒好,胜却在世间受苦!别人受苦我心中便自难过,有时却是无能为力;我受苦,别人对我也是无能为力,你说这不是一种折磨和苦难么?”她停了停又悲苦道:“世人皆畏死,可是死又有什么不好,权当大梦一场!生时是大梦一场,死又是大梦一场,我们人人迷而不知悟,正如那六如居士,桃花庵主所言: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飘流在异乡!”袁承天见清心说的婉转悲苦,知她心中对那海查布犹有不平之意,然而事已木已成舟,想要脱此樊笼却难——因为世俗的礼教大防,是世人所必须信奉的不二信条,便是袁承天也不能违背这礼教,而与清心携手而去,那样太过惊世骇俗,亦不是他心中所愿——因为他只愿这清心余生都在欢喜中,然而实在的情形却让人心灰意冷,仿佛永不出头之日。他宁愿自己抗起这生命沉重的枷锁,也不愿看到她人流泪苦楚,——因为他有颗爱世人的心。

京都此时已近十月天时,天气骤凉,万物枯槁,只待来年生花发芽。凉风吹来,清心柔柔弱弱的身体摇摆,仿佛风中一片干了得枯叶,看着让人心痛。袁承天轻轻说道:“清心,你内息经脉受滞,而且神思紊乱,非导入正道,经脉方始活跃,否则太多汤药亦是无用,我为你打通经脉!”清心虽武功技艺不甚高,但是她也时常与府中侍卫过招,自然明白经脉一道,所以她并不加以拒绝。

白气氤氲升腾,袁承天以己之力迫清心体内邪寒之气而且,其实这已经大费周章,非但费自己的内功心法,更加损失自己武功,这几日他连续为采薇和这清心格格以内力输入体内,让其正气导入正轨,已是有所损失,可是他总不能无动于衷,又况且这二人都心仪于己,自己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屋外忽然传来有人脚步声,似乎很急促,门板当地一声,只见有人踹门而走,见到袁承天正双掌抵背清心,见此形状不觉冲冲大怒,大叫道:“好,你们两个人……”袁承天撤掌回看,却是那将军府的海查布。他见到袁承天怒目圆睁,:“好你袁承天,……你们……”他一时气得说不上话,他以为他们越礼而为,其实袁承天一向秉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礼教,更有坐怀不乱之柳下惠之风范,是以袁门上下一众敬他如上人!今日他的行为反而被这海查布误认为袁承天对清心有非分之想,非分之事,所以惊怒异常。他口中喃喃道:“我道清心你这些日浑浑沉沉,全然不睬我,今日忽然有了精神,巴巴地让侍卫带你出将军府,我道为何?——原来与人厮会?清心我从来对你一往情深,你呢?对我不冷不热,我在你心目之中什么都不是?我堂堂将军的令公子,身份不可谓不尊崇,却连他——这个忤逆朝廷的乱党也不如么?清心,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目眦欲裂,神情透着可怕。清心见他狂怒的样子,心有不忍,可是心中更有气,心想:你这样不分皂红青白,出口伤人真是可气!

袁承天道:“海查布你不要误解,我只是为清心驱除体内之邪寒,再无非分之想,你不要胡言乱语!”海查布桀桀笑道:“我胡言乱语,明明见你我肌肤相亲,还说我的不是?姓袁的你要明白,我可是额驸,可是你们却又偷偷摸摸在一起这又算什么?你说我胡言乱语?适才你叫什么来着?噢,对,清心……好,好的很,你叫她清心,多么郎情妾意!这样看来我道是多余的?这真是岂有此理!我一刀送你上路!”他手动刀出向着袁承天背心搠去。

袁承天却不回看,只闻风辨器,听得刀疾而来,忽地出手以食、中二指夹住海查布的长刀,冷冷道:“我和清心只是朋友之谊,你可想歪了。”海查布道:“是我想歪了,还是你苟且?”清心道:“海查布你胡说什么?”海查布欲哭无泪,神情沮丧道:“我胡说,好……你们好的很……一起联手欺负我……我要告诉皇上,让大家知道知道,评评这个道理,谁是谁非?”清心听他口无遮拦,脸色阴沉愈发难看,斥道:“你再胡说,我永不回将军府!”海查布此时心灰意冷,喃喃道:“回不回有什么区别么?你的心已不在府中,而且你守身如玉,守宫砂犹在?你从来对我冷默,你……”他忽地从怀中取出一物,攥在手中,作势抛出。袁承天眼光独到,见是霹雳弹——这是江南霹雳堂所有,爆炸威力极大,心中一惊,知这海查布此时恼羞成怒,意思同归于尽,大家都不要活的想法。

袁承天当然不能跟他一起疯,便挟持着清心展开身形,跃出祠堂。此时海查布手中霹雳弹已出,着地炸开,竟将祠堂炸得一分为二,木梁塌了下来,支在地上,尘土飞扬,迷离眼神。当然他本人也已在抛出霹雳弹之时跃身出屋,所以也是未伤毫发,可怜这袁氏祠堂本来就摇摇欲坠,现下可好已成废墟。

尘土散去,袁承天正在天井,已将清心放下。海查布见伤不着袁承天,心中自然恼怒,可是一时又无法可施,恨恨看着清心道:“你还要和他呆一起,不要回将军府?”袁承天亦知清心再行待下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如果那摄政王得悉,更加会为难和硕亲王舒尔哈齐,因为舒尔哈齐亦是四大顾命大臣之一员,所以表面两个人和和气气,暗地里却是谁都不服谁,大有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的架式,只是不得其便;再者这多隆阿将军更是在这两派之中摇摆,拿不定主意,一旦清心做出不智的事,这多隆阿未始不会倾向于摄政王,那么他的势力便大张,恐怕将有不测之祸,所以目下还要清心不要过分激怒这位海查布,否则于谁都没有好处,他不得不考虑周详。

他交代清心几句话,便让她回转将军府。

海查布见状也是有苦说不出。他见清心去了,此地留下了他们两个人,现在可以心中毫无顾忌,生死以决。袁承天实在不愿意与他交手过招,倒不是看他不起,只怕于无意中伤了他,只怕他更加恼怒异常,因为他知道这海查布心胸狭小,斤斤计较,不是豁达之人,只怕他回去又要与格格暗地生波澜,那样便不值当,所以自己与其交手还要顾及他的面子——毕竟他是额驸,自己不能过为己甚。

海查布可不会顾及这么多,看了看袁承天——虽然久经忧患,多了沧柔,可是依旧难掩其俊逸的模样,反观自己便自惭形秽,可是想想他可是朝廷的忤逆乱党,是为十恶不赦之人;而自己却是身份尊崇,是他无法比拟的,这一点自己还是胜出,虽然自己相貌不如他,可是自己的阿玛可是堂堂的将军,大权在握,人人都要侧目,人人都要恭敬如仪,他呢?爹娘早殁,流浪街头,被人瞧不起,可说是出身寒微,所以自己没理由不如他!

海查布又想清心对自己的冷默,全因这姓袁的所致,他如果死了,那么便决了清心的想头,她便会回心转意,自己又可以和清心凤凰于飞!——其实这只是他的想当然,实在情形却难说的很!因为世上相思最入骨,再无解药解相思!

海查布见袁承天让清心离开此地,心中可谓五味杂陈,心想:清心为什么对他言听计从,对自己却冷默如斯?袁承天见这袁氏祠堂毁于一旦,也可以说全因自己而起。海查布这时又将腰刀掣出,说道:“袁承天你以后只要不再与清心相见,我便不向皇上提及此事,否则我便让官兵将京都城中的袁氏祠堂夷为白地,你可要三思而行,掂量掂量?”袁承天道:“你以为我会就范?”海查布道:“你不答应?”

袁承天道:“每个人都自由,我不能掌控别人行动的自由!所以你的要求我恕难从命!”海查布道:“你以为皇帝袒护你们袁门,你便可以为所欲为,只怕不成。”他向外一声呼哨,只见从黑暗中走来了二个人,气势威严。袁承天不见则可,一见却是大师兄傅传书和那玄天教长老茅元名。海查布哈哈笑道:“袁承天你没想到吧?我是有备而来的,我便不信我们三人联手对付不了你?”

袁承天心中一动,心想:正好一有机会拿下这魔教长老茅元名,好教他默写出《无相密要》的要旨,好为碧儿驱除体内之毒,否则碧儿体内之毒日甚一日,只怕捱不太久了。

傅传书见袁师弟神情变幻之间,以为他心有惧意,便说道:“师弟识时务者为乎俊杰。你最好束手就擒,莫做无谓挣扎!”袁承天道:“我只知道人生世间,皆为正义,奸邪小人终不久长!”傅传书面色变了变,害怕这位小师弟一时情急说出自己忤逆师门的事,所以便截住他说话,说道:“够了,袁师弟,你既忠言逆耳,那么咱们便功夫上见真章!”茅元名见到袁承天也只一人,心想:就是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的小子,也用得着大费周章,我茅元名足矣!他脸上显出不屑的神情。傅传书知道这位魔教长老自恃甚高,全然不把别人瞧在眼中,以为海查布没必要这样兴师动众,心想:也好,让他一个人下场,否则他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将天下的英雄瞧小了。

这茅元名一向自恃甚高,先前他在少林寺中盗得《无相密要》,便自以为是,以为少林功夫不过尔尔,合寺之众拦不下他一个人,虽然交手之际经书被双掌击为粉碎,但是他还是记得经中的最为关键的章节,记于心中;虽然经书毁了,但是他并不觉得可惜,因为这世上只有自己知道这经书中的密要,天下再无第二人知道。他自然志得意满,寻思一有机会便与习练,不料京都摄政王府相招,这下正合那教主茅元化下怀,因为他隐有天下之志,但是不知京中情形,所以便让这教中长老茅元名入京,结交京中各方势力,查察他们行动,好为自己将来入京作为呼应,因为其人野心不小,大有志在天下之意,只是无由进身,今次王爷相邀正合其意。茅元名也不是安于守份,等闲之辈,也有蠢蠢欲动之心,因为谁都想分一杯羹!

茅元名越身而出,他要显显自己的本领,好教别人刮目相看。傅传书不为所动,负手于后,看他挑战袁承天。袁承天见他强出头,心想:今儿拿了你去,好去为碧儿疗伤。当然茅元名不知内情,道声请便出手如风向着袁承天面门而去。袁承天见他来势凶恶,不得不小心应对。他反手为掌将他来招化去,轻轻绵绵,柔柔弱弱,似乎于不经意间化解,实则蕴含无穷之阴阳变化,内中有太极两仪之相生相克,以柔化刚的手法。茅元名见他将自己的掌式带偏,心想:看来他是有些本事的,自己可不能大意失荆州,所以收起小觑之心,处处谨慎应敌。五十招已过,不见袁承天败绩,他心中不由得生急,心想自己可是堂堂的一教长老,如果连这个小子都拿不下,可不是颜面尽失,所以下手便不可谓不凌厉,处处透着狠辣,一种不死不休的状态。袁承天见大师兄和海查布仿佛闲庭信步地在那看,心想:自己志在拿下这茅元名,而不能耽误太久,否则惊动京中的巡兵,便生诸多麻烦,应当速战速决,不可以拖延,否则迟则生态,自己要怎生个法子引这茅元名入我彀中。他睥睨之间,见那海查布脸有得意,似乎这位茅元名已然胜算在握。袁承天心忖:好,便是你了!他忽地一掌击开茅元名,身子腾空婉转之间已落在这位海查布身后,二指而出,叫声“别动。”点他腰间穴道,这海查布不能动弹,受制于人,眼睁睁地看着袁承天,心想:他要杀我?又一想:不能,他若胆敢杀我,便是阿玛也不答应,皇帝和和硕亲王也不会答应,——因为我可是额驸,如果他杀了我,成何体统?他正胡思乱想之际,袁承天手提海查布向夜色茫茫中而去,前面是两道岔路,这本就是袁承天所计划好的,让这傅传书和茅元名二人分头去追。而自己则隐身暗中观察,尾随那茅元名一路,好一举拿下。傅传书又怎知这位小师弟的心思,在他眼中这位袁师弟以乎为人木讷,不善言词,而行为循循有范,不会做出有违礼法的事情,纯是一片天真烂漫,毫无机心的一个人!只是他不明白,——江湖本就是罪恶渊薮,只要有人涉足其中便会变坏,因为他若一味仁慈宽大,那么别人势必杀你,所以袁承天这些年久经忧患,明白一个人若要生存,有时不可以一味地光明正大,有时用点伎俩对付恶人也不为过,所以今次他略施手段,让这两个人分头寻找,自已好渔翁得利,似乎也不为过。

傅传书和茅元名行到岔路囗,向夜色茫茫中看了一眼,两个人私私耳语一阵便向两个路口而去。袁承天见茅元名向东边的岔路口而去,便展开身形而去。不觉前面是一处乱葬岗,只见夜中鬼火飘动,还有野狐匿身其间,再看上空悬着一轮明月,照得大地似明还暗,透着阴森骇人,让人心中不由悲哀又起,看世间来来往往多少的人,谁人不死?其实人生在世不过大梦一场,终究来时赤挑挑,去时挂念万千,总是忘不了心中所执念的那个人——一生所记挂——原来忘不了的是当初的相逢,而今只有别时泪纷纷如雨,诉不完的情肠!原来人生梦一场,纷纷世上扰,看不尽虎兕大梦归,哭不尽南国红豆相思泪,揾不尽英雄千古情,说不完的家国兴衰事!看不尽世上悲欢离合,今日陇头送入冢,明日又见新人双双笑,咽不尽苦酒一杯,斩不断这世上相思情,只有来生清算!可是人生那有来世,只不过欺人之谈,拔剑问天天不语,料天还愧负男儿!

茅元名在这乱葬岗一块青石上坐上,喃喃自语道:“世人皆畏鬼,其实鬼有什么可怕?他从来不伤好人,某家便从来未见过,便是有也不怕。”他从腰间取下一只葫芦,拔去塞子咕咚咚喝个底朝天,不由长歌道:“世人看我似疯癫,不知心中却有苦。哭不尽天下苦人,说不完英雄泪,但愿此生长眠不觉醒,长歌吟处恸地哀!”他抛下手中葫芦,呛地一声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剑,长剑指天,怒斥道:“老天你何其不公,让好人冤死豺狼笑,让我辈不得施展平生所学,都要埋没荒冢中!”唰唰,长剑起处草木皆断。他忽地跃起一剑,正刺穿夜中飞起的乌鸦,又自哈哈大笑,脚下似乱还稳,忽地向长草丛中喝道:“袁少侠你不必躲藏,起来现身吧!”

袁承天还是被他发现了行藏,便起身笑道:“茅长老不愧是性情中人。看这世上杀不完的恶人头,唱不完的悲歌,诉不完的衷肠!”茅元名道:“你引我到此,有何目地,明明白白说出来吧!”袁承天见他虽身在魔教,为人行为却磊落,便觉得颇有几分意气相投,可是为了救碧儿自己又不得不对他用强,否则碧儿便性命垂危矣,因为目下她的毒已快攻入头脑,还在肌肤经脉,虽看似不为紧要,可是最怕毒入头脑,神仙也难医治,到那时节只有听天由命,当然这一切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因为在他心中碧儿性命重于自己,甚至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护碧儿一生周全,一生欢喜;便是清心也是如此,因为在他心中她们谁都可以殁去,否则生命则无意义!

茅元名道:“你是不是想得到《无相密要》?”袁承天没想到他一语猜中,着实出乎意料。茅元名道:“袁少侠,你要也可以,但要却要胜了在下,否则再也休想!”袁承天道:“我并非觊觎于那密笈,只是要救人,所以……”茅元名道:“所以你引诱我二人在岔路口分道而行,诱我到此,是不是?”袁承天苦笑道:“在下也是事不由己!茅长老你还是交出秘笈!”茅元名道:“其实不瞒袁少侠,这密笈已在少林寺已灭于掌下,只怕在下也是无能为力!”袁承天道:“这样的绝世密笈想来茅长老也翻看记于心中,那么在下便有个不情之请,请阁下默写出这经书要旨,在下好用以救人!”茅元名看着他,心中却想:你说你救人,谁见着来?也许你是看重这经书,想要练成绝世武功也未可知?袁承天见他犹有不信的表情,知他心中所想,说道:“你以为我是言行不一的无耻小人?”茅元名道:“天下尽有那些欺世盗名的名门大派,表面上光明磊落,仿佛一幅济世为怀,拯求天下苍生的样子,暗中却做为人不耻的事情……”袁承天见他一力推脱,便有些不快,说道:“茅长老如果你一定不信,我也无法,只是在下救人迫在眉睫,你不答应也是不成?”茅元名忽地仰天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来,袁少侠一定要用强了。”

袁承天道:“是你迫我出手,在下不得不为之,这便请吧!”茅元名道:“好,现在万籁俱静,正好杀人,在下倒要见识见识你这位袁门少主的绝世武功!”袁承天道:“绝世武功谈不上,只不过雕虫小技罢了。”茅元名道:“少侠太谦,请……”他请字出口,已是将手中长剑舞得风花飘动,嗖嗖冷气迫面而来,兼之已是冬初更加清冷,让人心中生寒。

乱葬岗,岗乱葬,这里多是埋藏京城底层百姓的尸骸——他们一生默默无闻,生前无人知道,死后又无人念起,仿佛小草枯叶谁也不会在乎它!——因为它之渺小甚而可以忽略不记,世间的人来来去去一场空,生前争名夺利,龙争虎又斗,可是一旦死去万物消亡,归于尘土,再无那生前壮志说天阔,意气风发,指点足下万里江山!

袁承天见剑来,风疾、杀气也疾,不带着丝毫的容让,——这可不是,两敌交手胜者王侯,败者贼甚至命亡剑下也是有的,自然不能疏忽大意,自然处处小心在意,否则便成剑下亡魂!他也从背后取下一柄青钢剑,不愿以轩辕神剑对敌,因为那样胜之不武,所以只取背后寻常的一柄青钢剑。

茅元名长剑直驱而入,正是中宫直进,向着小腹便挑,已是杀人的招式。袁承天自然不能无动于衷,长剑一格,封开来剑,然后剑走偏锋,前刺他肩头。茅元名道声好,以剑格之。两个人都是武功不凡之辈,所以剑剑都是不离对方周身要害之处,都想制敌机先,然后都是不能。

袁承天想着为碧儿疗伤去毒,所以剑式也是不弱于他。堪堪五十招已过,剑招忽变,又自施展本派的《国殇剑法》,此剑法不到一定时候,他是决然不会施展,因为一旦施展,有时便难以自控,往往杀人于无形,所以赵相承生前便敦敦教导弟子不到生死攸关之时万不可以施展这剑法。而此时此刻这茅元名已非易与之辈,他只有施展这威极大的《国殇剑法》,只见悲风又起,仿佛天空又有雪花飘落,北风吹来时紧时慢,人在天地之间说来何其渺小,但是其意志也伟大,有时一个人的精神可以感醒后来多少个人,只有精神意志可以在世间不被湮灭,总是为后人所效仿。袁承天有时便想:也许一个人力量是有限,如果世上之人联起手来,那么这股力量便不可以小觑,只是人心不齐,仿佛一盘散沙,被朝廷各个击破,便是各自为政,不团结的理由,假若万众一心,众志成诚那么汉人的“反清复明”的大业也不会这在百多年间屡起屡败,一至一无所成,让无数人成为清廷刀下亡魂!只可惜现在的情形和当初毫无二致,只有袁门在一心与朝廷为敌,其它的门派要么归降,要么观望,总是爱惜自己,不肯为明室杀身成仁,舍身取义!如当年文大人不为蒙古人高官利禄所诱惑,一心为宋室,大义感天地,在大都慷慨激昂领死,这是何等豪迈,以后的人便少了此等精神,直至明未袁督师秉承天地正气,为报国恩,以死明志,不受那里通敌国之污名,虽身受万刀之苦,然后却不呻吟求告,可说是古往今来第一英雄;只可惜他的忠义唤不醒君上,更加晚不醒那些平日里世受国恩的君臣,以至皇帝身死国亡,百姓以后辗转生死之间,是为大悲哀,只可惜后来人之不察,依旧重复前人的错误,从来不思量为什么为这样,从来不总结国之兴衰?

茅元名掌中长剑看似凌厉无比,可是一和袁承天一相比较招或便相形见拙,是以处处落于下锋,想要击败袁承天也难,不觉心浮气躁,心想:我可是堂堂玄天教长老,如果今日连他也拾掇不下,那么以后也不要在江湖上行走,更加不用做人,是以他便不按章法,每每长剑刺出总是从决然想不到方位刺出,让人防不肤防。袁承天知道他气急败坏,想要击败自己,可是一时又不能够,所以便有些不顾身份,胡乱出剑。

袁承天剑出第十五、十六、十七、十四招,各自名为“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这四招是以《国殇》最后四句诗词为剑式,其实而言《国殇剑法》依此楚词《国殇》而成,一句为一剑招,共计一十八招,然而每招又可以幻化成四招所以便成七十二招,每招剑式不同,而以最后四招尤为凌厉,迫人杀气,可说无可当者,所向披靡,天下少有剑招与之争一日长短,虽然威力不小,然而其中却有窍要,剑招古朴浑沉,似乎人人可习得,然而每式幻四招便要极高天赋,否则便习练不得,所以这剑法虽然昆仑派弟子人人会习得,可是终有大成者却是极少,除了先仙逝的昆仑派前掌门赵相承,便是袁承天;更有师祖林正眠,只是师祖和师父二人绝少出此剑招,所以世上少有人见其真容,今日袁承天一经施展,便见剑气纵横,似乎无可挡者。可是茅元名也不是易与之辈,否则这魔教长老之职也不能由他担任,所以见袁承天剑气纵横,自己难进身侧,心中愈发不肯认栽,手中长剑嗤嗤划动风声,本拟寻隙而进,可是无迹可寻,心想:难道今日自己一世威名,折戟于此不成?又一想不成,自己此行关系甚大,不能半途而废,更加不能铩羽而归,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败在这小子手下,否则……嗤地一声袁承天一剑划伤他肌肤。他神情不由一怔,袁承天见有机可乘,便长剑直驱,要刺他膻中穴,如果一剑刺中,这茅元名非死既伤,因为这膻中穴为人身要穴之一。茅元名因为适才分神,此时再要全神以对,已为之晚矣。袁承天不欲杀他,只为要他默写《无相密要》的要旨,自己好加以习练为碧儿疗伤去毒,所以剑到便轻轻一点,而后身形欺近,伸食中二指点他穴道。

茅元名便不能动弹,为人所制。袁承天道:“茅长老在下多有得罪,勿怪勿怪。”说着抗起他向茫茫夜中而去。

他刚刚走远,长草之中现出傅传书,只见他狡黠地一笑,仿佛他已有了害人的计谋,要让这位同门小师弟遗恨终生!只是袁承天又怎知这位掌门大师兄的害人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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