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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昳,幽天院中寒影于连廊遇见那柔美的笑靥正见冲她微微一颔,“日安呢,主事。”

寒影诧异一顿,她对于彦微微无有怨嗔,只是确信了她没有自己原本想的那么简单。

彦微微今日胭脂微红,神采奕奕,耳尖坠着碧色水滴琉石,盈盈含笑当是个柔情似水的美丽女子,“听闻你去了金淬轩,怎样,有何收获呢?”言外之意自令寒影五味杂陈。

“不过瞧了几件小玩意,可惜不合我意。”寒影随意道,双眸瞥过四下亦是幽静,这里不似别家庭院,实是一处狭凑院落,因她是主事,平日有一位使女照顾日常起居,同时负责院中的日常琐事。

彦微微表情微妙,转身就已凑近,极为轻幽的耳语,“他给了你什么任务?”

“无可奉告。”寒影言简意赅,欲转身而去。

“眼下你我皆是一条船上的,帮你便是帮我自个。”她见寒影冷脸疏远,又言明了来意。

“桥归桥,路归路,我的事自有分寸。”寒影低语,也不作他言只绕过她的身侧,直往里走去。

彦微微忍不住摇头叹息,呵一声,在她身后不紧不慢了一句,“你也别如此笃信,她早就对你起了疑心。”

“好,多谢提醒。”

夜幕降临,风中的木樨花浸溢飘远,微风过隙弗苒嘴角轻蔑提手一个巴掌扇于那新来的侍女脸上,“告诉你,打你是提醒你,让你知道分寸,不然哪天就此就消失了呢。”说完即是尤狠的一巴掌,指甲刮过脸皮,便是几道泛血的抓痕。

那小侍女早是惊恐万分,低垂着眉目,双臂亦颤抖,任其痛打,疼也不敢捂。

“诶呀,这个笨丫头又是怎么惹到姐姐生气了呢?”身后传来男子笑声,风情笑眼秋波暗藏凑近道,“苒姐,这么生气,可要暗添纹路影响容颜了呢。”

“我就是为均天院的琐事操碎了心才会这般憔悴,这个那个皆是不省心的东西。”弗苒抚额汗颜道,“不好意思霁川执事,阁主正在碧落池,你可不能去打扰她。”

听闻霁川暗而不爽,走到那小侍女跟前,扫一眼道,“她是炎天新物色的人选,你打她,于公于私不知是对在下还是炎天有所不满。”

“什么人进了均天都归我管辖,伺候不了阁主,惹她不高兴的,便只有死路一条。什么你炎天的人,你想掌控均天,还是他白栖梧想呢!”弗苒气势冷冽,三言两句怼得霁川一噎。

只见那桃花之眼徐徐流动,淼淼笑来,双手抚在弗苒后肩,“好姐姐,本月已是第三人了,送来你这里被你嫌弃,倒不如继续留于炎天。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放眼望去人才凋敝,知音更难寻觅。”他饶有所叹,一边撇手让那侍女退了下去。

寒影换得夜行衣,决定再探均天,趁夜色隐入,本想顺势翻进窗户,却听得廊下两人的对话,更确信了月霜华不在院中,每临土曜月霜华多是在后山碧落池斋沐,幸而她必须抓住眼下时机。只是这两个凑在了一块,许久并未离开,寒影只得绕道另一壁。

稍纵即逝,她晚些才得空隙隐入那方幽室,循迹屏息找到了那只放在斗柜里的朱红色葫芦,上回那颗最后因黑岩所揽,不了了之。如今她像摸熟了门道,拧盖倒了三颗于自己所盛的瓷瓶中 。环伺室中,摆设琳琅精致,珊瑚奇珍更不计其数。最是那件金丝刺绣凤凰升腾的绛紫大氅展于楎架之上,磅礴华贵,她不由多看了几眼。

下一刻视线寻起那玉珏的下落来,根本毫无头绪,只能大致排摸,留意有无壁龛暗格。小心翼翼,却被窸窣之声惊起,来人竟然已在外屋,隔着洞门一道珠帘,她隐然瞥得银白衣角,屏息转入窗下,悄无声息的翻了出去。

起身之际,寒影没料到,跟前与人四目相对,那青绿衣裳梳着浑圆双髻的侍女,正目瞪口呆。

寒影撂指轻嘘,只见她双颊红痕数道,那眼亦刚哭过一样泛红。那小侍女才反应过来,张口欲喊。寒影已然举掌劈于她颈间,小小身影悄然倚墙萎地。

片刻一抹银白踏月而来,指间轻探鼻息,遂将一只白色瓷瓶在她鼻尖一嗅。那小侍女缓缓转醒,似沉迷于那阵风荷清香,呆楞片刻随即像是犯了错一般立时跳起,不断低头认错。

来人暗而一笑,微风拂袖,飘渺含笑,“看见是谁了吗?”

那小丫头还是懵的,怕的脸煞白,也不知怎么回答了,一个劲的摇头。那张花脸已暗示了她不好的遭遇,来人转是怜惜之色,伸袖轻抚,那丫头却很快侧头一避,双手在身前抖的不知所措,手里那盏夜灯晃的落地,亦扑通跪下。

“好丫头,我不怪你,告诉我,那双眼睛是什么样子。”那人柔着声调,似笑非笑负手而立,幽深眸子自落在那燃烧炽烈的灯笼之上,那俊脸映上一抹柔光,仿若含着情,悲悯苍生。

“那是个女子,是一双通透漂亮的眼睛。”小丫头抬眼,怔然双目迷离,像被蛊惑全然被那泓黑潭幽深的眸子摄着迷失心窍,一跪一立,似憧憬神临似祈望苍天。

“告诉我,何时,何地见过那一双眼睛。”他惑而指引,用心不良。

手里的她像被摄了魂魄,久久痴迷,直到不受控制,“幽天主事,有一双那样的眼睛…”

须臾了然,不过尔尔,他唇角抽搐,眸光亦现邪祟,终于…

那丫头痴迷般的沉醉其中,匍匐往前伸手一抹,已然空无一物。

水荧促膝坐于檐下门槛之上,这是一间老旧青砖露墙的瓦房,专供贫寒旅人游子歇脚,屋前百丈毗邻市集,这一带是平民居住的低矮且迂回的巷子。她带着冯正隐匿在此,在寒影没有给到出处之前,她就这么看管着他。

她格外警觉着周遭,忧虑更甚,这种状态是少见的,除了一点恻隐之心,她已偏移太多。

这更是不明智的,作为善后人,她没有果决替主事除掉隐患,反倒担忧起这个祸患的安危,以至于如今三人穿针引线般的拴在了一起。

眼前这小子若被抓后果不堪设想,出城更是不可能了,那些蛰伏在暗处的鬼,不知何时降临。

寂寂黑夜,身后的少年犹见门口那清瘦背影,他跨步上前,抱起双臂背倚门上,慵懒一叹,“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我们还再能躲几日呢。”

“你气郁滞结,内力受损,若一意孤行,他们都不用动手就自行溃败了。”水荧沉静说道,这也是她担心的。

“你快走吧,他们要找的是我,留一颗见血封喉的毒药足够,我知道那是你们做杀手的必备佳品,是为以防万一!”那眼周深灰一圈,肌黄面瘦不复当初那个明朗快意的少年。

水荧转过脸,凝眉看着那瘦削褴褛的身子骨,再望及他身后那空洞般的一室幽黑,不觉惆怅,“我没有,主事会想办法,我信她。”话音刚落,仅是转眼之际,空地上隐来数人,白衣罩面,为首那人仅是纱巾掩面,绝然冷厉的气势下,是早已布下的罗网。

水荧拔剑后退,眼前炎天居高临下,“果然如此,小水荧,量你也没这个胆,幕后主使一定是她吧。”

“水荧向来不服拘束,更没人指使我做违背意愿之事,此亦我一人主使,别人全无知晓。”水荧即刻作声包揽,然身后的冯正执起那根铁撬,挨过水荧衣袂,绝然行前。

“想抓我,就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冯正掐手扮做鬼脸,随即往空隙处拔跃而起,瞬间便有三人飞身围追,炎天咯齿切恨,这两人皆没有放他入眼,这般有恃无恐,到底是那幽天女子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才会做出这等阳奉阴违之事。

他擎身一张,黑色大氅如蝠翼展开,掌心一蓄,五指如铁爪,直击水荧颈项,水荧挑剑刺他,他更合掌勘住剑刃,顷刻剑断阴森来袭,危机迫在眉睫,她从袖里抽出一柄短刃,反手一划,下腰落地一掌置地,翻身一腾,得了空隙往屋内跑去,炎天眼见她消失于黑暗,而今他势在必得,绝不会让那些蝼蚁草芥再有喘息之机。

这两个就做饵食,杆一抛,他断定还有人会现身。水荧从后窗翻落进入后一户院落之中,支剑起身,抬眼只见屋脊四面站着白衣人势在围剿她,她一刻凝眉,反手抹嘴,将短刃换到右手,应对堵截。

四人一瞬从四向逼近,她亦飞步展剑迎击,身侧一道黑影荡剑先于她而去,眼前电光火石刀剑嘶鸣,水荧瞬间认出来人一齐相击,两人抵背,杀得一通,虽有负伤,不下那四人皆死。

炎天负手落地,面对来人便是证实论断,对于那死去的四人,他都未置一眼,却因对方相继现身大喜过望,“秋天的蚂蚱总归不能蹦跶太久。”

寒影也未掩饰,声调清冷,执着剑凌厉对势,“终要让你失望了,白兄未免笑的早了些,以为掌控了所有,谁知早就被人拿捏在手,你恃才傲物,如今不过是别人的一枚弃子,弃子的下场,我们早就屡见不鲜。”

“寒影,事已败露,幽天众人更被你所累,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还能反转,我更要瞧瞧你如何再能狡辩。”炎天眦目甩出袖里那九尺长鞭,如长蛇当空破天惊雷。

寒影上前只将水荧护在身后,对上炎天目光,“你觉得你上回吞下的解药真的是解百毒的鹿草吗。”隐约一笑,只见对面之人眉间掠过一丝异样。

她讥诮勾唇,“真正的鹿草,也就一二三两,如今更少了,这稀世珍宝,他们才舍不得给你用,不过是另一种毒药鬼草给你的假象。可惜鬼草只能续命一段时日,你是不是最近觉得胸口隐痛,时常运气空乏,按说你这样的绝顶高手不会一点知觉都感觉不到。”

“你如何知道,谁跟你说的。”炎天嗔怒不否认亦不承认,指骨捏的咯咯作响。

“知彼不怠,更何况又是这么重要的事,诶!事先声明,你那回被人所伤,真不是我指使的,各中缘由,你们自个心里清楚。我呢,只是好心提醒你,你非揪着不放是为那份功劳。即便来的不是你,黄雀犹然在后,白兄,你也该自醒了!”此一番循循善诱,寒影瞥得炎天面色亦改似有忖度,她更趁机将火磷丸掷出,引得烟雾一阵,携起水荧隐没而去。

这边街上,冯正不管内伤血逆经脉,一口淤血涌出了口,咬牙运力抡起铁撬抵挡两刃,费劲气力才干掉一人,若不是旧伤拉垮,面对那两人他决然有胜的把握,可惜现在偏是勉强招架。

十指皆伤痕道道、血迹斑斑他最后倾身一抡,只见眼前一闪,那两枚银针瞬即左右没入两人头颈,顷刻气绝倒地。

身后隐现轻纱飘逸女子的身影,那女子临近之际,美目瞥得两人从壁堂飞步而来,驻足照面,寒影识得那人亦是彦微微。自无任何惊讶,水荧上前只见冯正已是血浸半身,将他手臂绕在自己肩膀,扶他起了身。时间紧迫,寒影一众退避至一处旧屋。

就着屋顶破洞透下的幽微一抹细碎亮光,寒影便至冯正跟前,问道,“你还能走吗。”

冯正支着铁撬勉强起身,神色凛然,“可以走。”

寒影无话,转身对着彦微微,一边从手腕脱下那银白水蓝的手串缠在指尖,来不及思索,她只请求道,“帮我,带他去见他。我留下拖住炎天,你们趁机离开。”

“什么。”彦微微凝眉疑惑,转而看了眼冯正。

“这小子资质不差,又负深仇大恨,假以时日可为他所用。”寒影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下所能的权衡,但怕他不收,便拉上彦微微前去游说。

“小子,你不是想报仇吗,我替你寻了一个去处,只是往后像这样的伤痛便是常态,用杀戮填补杀戮永无宁日。但你必须坚持日复一日,我信你可以找我与他们复仇。你记住无论今后怎样,在你心中始终不要忘记辨识善恶,不然武功再高,入了魔道只是一头被人驯养的野兽,那样就太过可悲。”寒影将那手串交到他的手里,冯正合手紧紧握住,又是她的决定,生死依存之间她又给了条出路。

“好,我会。”他沉声,此行一定不易,她虽沉着,可他能感知她的无奈,于是他留下话,“你们也要活着,我一定会来复仇。”

待两人离开后,水荧追她于身后,街上空寂一派落寞,终于忍不住问道,“主事,你不趁着这个机会离开吗?”如今这个局面,对她是眼见的不利。

“现在不是时候。”寒影肯定,她来之前亦是去见了杜银月,本想用那三颗鹿草换寒毒解药,却被其告之那根本不是的事实。也就有了她对炎天说的那番循循善诱的话,原来不是随口胡诌,但从炎天那副恼怒神色看来鬼草之事应当不假。

“小荧,有无我对炎天说的那些状况。”寒影所担心水荧服下的那颗也是鬼草,她扯下面罩,神色异样的问道。

水荧凝眉轻轻颔首,亦证实了寒影的猜测,如是这样,她就有了另一个打算,“小荧,你最好不要聚气使用武功。我会想办法替你解毒。”

“姑娘,我无碍,你应该担心的是自己。”水荧所指,便是现身在眼前的炎天,长鞭出击一侧砖墙轰然洞出一道口子,烟尘扑鼻。寒影却释然持定,妩媚一笑,“罢手吧,我跟你回去见阁主。我会承认一切,包括那少年的事还有你想知道的真相,你用不着挟持我,我尚能清楚那些连你也不知道的东西,还会让你有可乘之机吗?炎天,何不留一手,太刚折则,守则有余,你拿我当敌人,简直乏善可陈…”

翌日,逢魔时刻,参商殿前的磬钟竟然撞响,自是通传各主事执事等人前往议事。寒影沉声而往,掀眼犹见夕阳如火如荼,天幕如一头静静蛰伏名为黑暗的野兽渐露獠牙。

路径幽通,繁花草树中,她回身驻足,转入北侧月洞门后,壁下一排老竹幽苒,此起彼伏,她暗暗握拳,心中赌下一个决定。

片刻,那雪白衣裾之人拂着袖飘逸而来,这是她今早探到的情报,他在阁中。

她绽起笑容,福身一告,“公子,借一步说话。”那个人似一顿,却明了,跟着她步入了身后小轩,她阖上门,便垂首抱拳,“事情突然,才冒昧冲撞公子。”

“有什么事,你最好三句讲完。”外头钟声荡来,他亦指前往殿阁之事,拨着食指上那枚狰狞面目的骷髅银戒,漫不经心。

“我答应你。”寒影只道。

“答应什么。”黑岩表情甚惑,视线漫不经心的一扫。

“你那天对我所说的话,我全然接受。”她从容陈述,这么随口似的一说却隐含了她最无奈的求生之念,为今之计便是求他。只要他肯,就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任凭她如何周旋,那些人定誓不罢休。

“无路可走了是吗?”他叹声。

“是的,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帮我解围,过后我定倾身感谢。”她颔首,面露难色。

他却不留情面的指摘,“地狱从来不是立即让你掉下去,而是一点点吞没你。只怕你捅的篓子不小,想坑我啊?对不住,我也帮不了你,你还是另寻他人。”冷的一笑,拂袖便要离开。

她心急,在门前张臂阻拦他的去路,咬着唇,单膝于地恳求道,“公子能力过人,这里没人可以帮我,唯独公子了,还请看在昔日之薄面上。”

“哦,你到底是求我,还是跟我做买卖,我看不懂了。”他蹙眉瞅着她,意味深长。

她扑闪羽睫,赧然回道,“当然是求你。”

“你都说了是薄面,这点情分真不够份量,所以我更想与你做桩买卖,然你又卖什么呢?”他俯身,捏起她的下颚,扬眉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这人向来城府,她曾不耻彦微微与虎谋皮,如今自个却饮鸠止渴。那攥紧的双手忪然无力,悄然扯上他的衣袖,起身轻柔一笑,“怎么样都行,一切都随公子之意。”

气息诡异,那人眼波一转,冷冽目光摄人心魄,指间一收力捏紧她的下颚,猛地凑近堵上那双红唇,她一瞬瞠目心慌,近乎本能的即刻推挣开他。

未及他已将她一把甩开,持定在前凉薄鄙视,“你既然做不到,何必勉强,我要的女人身心如一,既然阳奉阴违不情不愿,不要也罢,你再考量考量。”

“请公子放心,寒影说到做到,眼下只要公子出手解围,我定感恩不尽!”为今之计,没什么比他不答应更棘手的了,她定要抓住这唯一的转机,一切才能如她权衡的那样继续,“公子,我没被逼迫,我是心甘情愿追随公子,良禽择木,不过如此。”

“是吗?那我问你最后一遍,当真不悔吗,我可以帮你,只须得有代价,一旦跟了我就是全然遵照我的意志行事,永不能违背。若你做不到,就不必答应,免得到时候万劫不复。”他直言,全然没有耐心,一手已覆在门上欲推门而去。

身后之人,毫不犹豫急声回答,“至死不渝。”

一抹夕照透了进来,半明半昧,斑驳陆离,她身临悬崖惊心动魄,他却恣意洒脱,正中下怀,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往事犹然在目,她疏远凌人,予他的每一句尽带着刺,如今铩羽而归,势败人凌,全然凭他,到底只是个道行清浅的丫头。他嘴角上扬,目光扫过眼前她孤泠独守的身影,猎物而已!

纵然伶牙俐齿解释得一切,一面之词如何服众,炎天更是倾力举证,那七名身死的暗卫,她如何开脱得了。她眼泛焦灼目光不由投向他。

片刻,他蓦然起身,下了台阶,一改往日慵懒,清清朗朗对着众人道,“她的某一两件行为,是我授意,有些就不得而知了,是我教管无方,疏忽一些。”

“那公子,是何意思?”炎天且问,不知此人又为何来搅局,难道……所以她才有恃无恐。

“无论如何,你损失的七个人,她有份领。我总不能明着护短,免得你们顺不下那口气。不过你们也不想失去这么个可爱同僚吧。我遂决定亲自罚她,你看如何?”他亦挑眉瞥向炎天,眼里转是厉色。

炎天暗忖,自个好不容易揪出一条大鱼,却被他不着调的拿捏了去,“公子,既然这么说了,在下也不敢违抗。只是幽天主事,昨夜对在下义正严辞的说起过一件事,也不知是她妄言,还是真有其事。”

寒影了然他想问的话,这也是她想证实的,现在借由他之口说出也好。炎天试探的问道,“她对我说,当日公子所给在下的解药是鬼草。”

黑岩豁然一笑,疑惑作问,“你没看到瓶子上镌刻的那两个篆体文字吗?”

“是什么字?”炎天即从衣襟里拿出那只玳瑁色瓷瓶,转而看之,其中一处似隐隐凹陷,是极为娟细的丹红色两团花纹。

黑岩乜斜一眼,证实道,“此亦为鬼草二字。”

“那试问公子,鬼草是否真的是一种慢性毒药,蚕食内力,缓而毒发。”炎天追问。

黑岩撂转五指,似拨撩琴弦,悠远瞥向寒影,只见她悄无声息的垂下眸去,“星宿不负当年,早是人心不古,各怀鬼胎了吧,霜华姐姐,你说呢?”

下一刻殿上端坐的月霜华,摆袖起身,语带威仪,四下亦是循声审听,“炎天大可不必兴师问罪,你中毒太深,莫非鬼草救你一命,你怎么还到怨嗔起来。还有寒影,本座一直欣赏你办事机敏,四处维护你,你反到恃宠而骄,背里偷了我几颗鬼草了。”

“四颗,属下亦感罪责深重,望阁主责罚。”寒影拱手额前,全然承认下来。

“胆子真是不小,你偷了是何用?”月霜华冷喝一声,趋前一步。

此刻阕歌见寒影面露难色自上前亦禀,“是属下……”却被寒影抢话说了去,“她只是提醒过我,她听人说阁主貌似有一种起死回生之药,叫做鹿草。属下那天跟公子探望炎天之后就深信不疑,想着拿一颗研究下药理,但只怕炎天再想冲我幽天门下暗下毒手,便脑子一热就给每人拿了一颗。属下知错。属下一早已将除了那颗被我毁坏的,其余三颗全部归还给于他。”

“阁主,属下亦非计较黑岩公子,只是若真为鬼草,那属下岂不是中毒已深,不久将死。”炎天嚷声追问。

“鬼草也好,鹿草也罢,胆敢随意窃入我均天者,一律严惩不贷。不论你处于何目的,那份责罚是免不了的。至于炎天,鬼草只能靠鬼草续命,因为鹿草早就被人所毁,这个人你们都认识,他就是彦云,那个叛徒真是该死,枉费我赏识他做那幽天主事。”她兰指抚在额间,凝神思索。

寒影微扫一眼阕歌,暗含言语自是让她不可冒进,此事罪责都该自个一人承担。她犯了个致命错误,便是让水荧服下了鬼草,如此无疑害了水荧,自个落得被人算计。

“属下愿接受一切责罚。”她承认,四下众人皆待月霜华会如何下令处置,事不关己,便做静狩。

黑岩发声,“恕在下管教疏忽,也为以儆效尤,那就在此殿中惩戒,炎天,可否借你的拓神鞭一用。”

炎天犹疑,瞥向月霜华,后者漠然视之,兰指轻拭。待他回首,便将袖袍里蜷起的鞭子递于黑岩手中。

鞭子倏来,具是惊雷贯耳,震慑人心,众人皆退得一步,独留寒影伫在最前孤身面对,再是响彻充满煞气的一声打在脚边,她不由一趄,往身后柱子旁一移。

她只没想到黑岩会当众鞭挞她,这是让她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吗?她亦闪躲,可是他却不以为意,隔着两丈,悻然而视,她亦勉强维持镇定背靠在那里。

一瞬步,手里鞭子再次出击,如大蛇飞腾,蛟龙出海,一蜷一收已盘踞入她后腰,甚至绕了两圈牢牢缚定,这下她转头立即去扯,他近身阻止,贴着她旁若无人,攥她后颈,转是阴鹜之声,“各位都不差见过什么样的刑罚手段,唯独有一种很少见。当下我将对她惩以折辱之刑。”

寒影直觉诡异,幡然醒悟,他方才所说让她付出的代价,这个人满腹邪祟,怎么可能轻易帮她。可是眼下亦陷泥沼,实难摆脱,已被其缚在柱上,她甚至预感到他不是想鞭挞她,而是会以邪恶的方式羞辱她,让众人旁观她堕落深渊。可是此人难道惊世骇俗到不顾自个脸面了吗?

无从反抗,裙裾扯动窸窣之间黑影伏来一瞬凝噎,睁圆的眸子越渐失色,蕴着不肯落下的泪,浅蓝的裙摆沾染一抹妖紫,她的下颔正好磕在柱上齿间咯咯作响,天旋地转的难受和惊惧,被钉在这根耻辱柱上示众,而黑岩不惜亲身上演这场荒谬绝伦的刑罚,底下众人诡秘莫测,不乏唏嘘狰吼之声,令人血脉沸腾。

不时,鞭子亦收,他就在她身侧悄无声息的缠蜷鞭子,雪衣冰冷纹丝不乱。她忿得瞪了他一眼,身心受挫,极为不适忍不住作呕,踉跄的扶在柱子上,狼狈的喘息。可她无暇在意别人的目光,推开阕歌的搀扶,独身一人离得这殿阁。回了幽天后只将自己封锁在了房中,被子裹了一层直到又一场天黑。

阕歌终是忍不住推门而入,她全然是疑惑的,可也不忍心去细问她,只叹,“黑岩,他就是个魔鬼。当日他虐杀彦云,如今又…”

“没什么,这是他算计很久的,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这次不从就怕以后都不得安生。”寒影撩下被子,坐立而起,她深知黑岩阴险叵测,此番欲擒故纵,付出一点代价,礼义廉耻在活命面前还真算不了什么,可她无疑恨透了他,“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她紧攥手心,那不堪的场面在眼前闪过,她不是普通女子,怎甘为这要死要活。她拿起桌上铜镜,目睹隐约憔悴的自己,继是低声念白,“我会想办法让你们都离开。”

“不要为我们再涉险。”阕歌全然反对。

“来不及了,水荧中了鬼草之毒,这是我一意孤行的后果。”唯这令她如鲠在喉,沉吟不已。

阕歌不忍她如此颓然身陷自责之中,“你不该自责,这个事我去解决,你歇得几日,而后尽量避开黑岩。”

“你不懂的,你无非去求阁主再要一颗鬼草,可她不见得会给你。而你觉得你又能是黑岩对手吗!”寒影闭目说道,一行泪竟不自觉滚落。

“难道你去就给你了吗?”阕歌气她总是一人兜着,“何时我帮不了你,还会拖累到你。你什么都不说,你究竟有何心事难为,又再去偷那鬼草。”

“没什么,我都说过了,一人一颗防身用的。”寒影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她牵扯进黑岩的算计,抑或黑羽那不可预估的漩涡之中,皆因这两场都是致命的游戏,她要在被其中一方杀死前,争取一些时机,让水荧飞镜还有她尽快得到周全。

寒影按下铜镜,对着门外击手说道,“阿蕊,帮我准备沐浴。”

“是,主事。”门外侍候的阿蕊即刻应声。

寒影闭眼沉心,再睁眼却是冷然疏离,“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水荧是我的手下,你不该越矩出手,这不是帮我,反而害我。”

“如此,你只会愈加孤独,若你需要,随时支会我一声。”阕歌声调沉沉,看着她背影孤挺,她没有听从她的告诫,远离黑岩,那一定另有不可言说的隐情。

水雾氤氲,她浸身于水中,隐痛发作,不敢闭眼,因为一入黑暗便就忧思,满脑子都是那个画面,那男人在她耳边冷笑,那痛楚与不堪的羞辱,都暗合了他曾经的那句戏谑之语,“很想看看,你掉落深渊满身无助的样子。”无疑他得逞了,她傻傻的落入了他的陷阱里头。可是右臂上暗隐一道红色淤痕,昭示了寒毒渐起,真是危机不断,她痛抹两行苦泪。

良久雾气渐消,水透凉,心沉吟,她起身跨出,用绒帕裹干了身子,很快换了身干净的里衣,便去拭干头发。恍然幽微,屏风外一个身影施然走入,月霜华墨绿色简袍,半披乌丝挽一支翡翠玉簪,一抹光韵映似幽兰集雅,身后的侍女端着木盘,里头盛着一件红稠纱金丝线的罗裙。

寒影微微错愕,亦即刻福身,玉指触在她臂上携着她起身,凤眼微睨于她面庞,“一个女子最好的武器,无疑是容貌与男人的垂青。”

寒影不以为然,以色侍人,逢场作戏者,古来哪个会有好下场。可她又岂敢争辩什么,手里捏着那布帕静默着。

风姿绰约的月霜华,拂袖旋身,“他对你如此上心,到令本座颇为意外,你何不把握好这个先机,如此你能有一个良缘归宿,也不枉我一番栽培。”

“寒影感念阁主大恩,能得公子与阁主垂青自是属下的幸运。”对于她的这番大言不惭,寒影心下冷哼,这对姐弟到底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气。

“本座一向惜才,又一直视你为心腹,你的那些妄为,本座何尝不是闭过一眼放你而过呢。思来你也是聪明之人,可尽做那些糊涂之事,殿阁之上他那惊天之态,无疑宣告你是他的人,如此一来,谁又敢追究下去,寒影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吧。”那凤眸流转,话中所映射令寒影心寒彻骨。

“属下不知。”寒影嚅嗫,犹然受困,摆在她眼前的是一条布满荆棘野兽的险途,而她不知自己可以支撑多久,几乎没有把握。

月霜华侧身一睨,身后侍女亦即刻跨前,那玉指拿起那件红色纱衣,红纱一擞亦披罩在寒影肩上,“我时常想着我有这样一个孩子该多好,如今我为你披上这件红裙,恰似一种嫁女之心,你又可懂我的寄望。”

“寒影汗颜,有辱阁主这番心意。”寒影垂首,差点下跪。

月霜华丹蔻轻触在她衣襟之上,一下拉开系带,“就让我亲手为你穿上。”寒影欲拒难拒,赤着足伫立成木,红唇更咬到发白。

“尽心去服侍他,不要辱没我对你的期许,这也是你的任务。”那玉指抚过她半湿的发,凝眉看着那红纱若隐诱人之姿,月霜华终是恢复那盛气凌人之态,“鹿儿,送姑娘前去玄天院。”

“姑娘,请。”那鹿儿手执一盏灯笼,巧笑着撇手道。

片刻怔忡,寒影拽紧的手一松,随手往楎架上抓了一件褙子披在这中空又薄透的纱衣之上。夜凉如水,踏月而去,惴惴难安心情复杂的步入玄天院。

委实她是不想见那个人的,不知该以怎样的心境去面对,纵然心里万般抵触,可不得不面对现实。

步入那间厢房,她紧拽着褙子襟口,环视四周竟不自觉的微微一凛,不是冷,而是心底窜起一阵惶恐。

危险,她不禁警惕起来。阴森气息袭遍全身,毒蛇吐着毒信子游曳而来。她的身上全然没有一件可以抵御的武器,就连一只发簪都没有,这也是月霜华的有意为之吧,她手底下培养出的人,自是拿捏妥当,生死都得她来操纵。

寒影当即退一步,抬手阻止他的靠近,忍不住惊声道,“你别过来了。”

他亦勾着嘴角负手持定在前,冲她微微一笑。

“我真想不到,你会用如此狠毒的手段,你一直算计着我,如今你的目的达成了,你还打算怎样?”寒影颤声,像是余恸未了。

黑岩的目光扫过她的周身,冁然反问,“是你想怎样?履行契约,还是决定反悔,我都接受。”

“真的吗?你打算放过我?”她惊讶抬眼,心中焉存一丝侥幸。

他移步东侧书案前,隐约哂笑,“是的呢,现在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他反手抚上一尾古琴,指尖一抹铮然弦声,话锋亦转,幽幽的极为狡狯,“只是,你敢吗?”

“你威胁我?”她突然醒悟,心肠灰冷,事到如今她怎么还存在侥幸。

他乜斜而视,话音凉薄,“我也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你何曾在乎。思来教你死了不免可惜,索性顺水推舟,手到擒来而已。小丫头你不也清楚若不依附于我,难道被炎天玩死吗。”

“黑岩,你真的很无耻,明明是你暗设陷阱,却仿若无辜。我不怨你下手太狠,只是怪自己微不足道。只恳请阁下高抬贵手,放小的们一条生路。”她心下痛惜,面上却敛起声求他手下留情。

他眸色一暗,前一刻还离数尺,下一瞬白衣折来,寒影眼见即出掌阻他,往来数招只被逼入死角,心下一急,扫腿横踢,轻纱缦起,显露莹白一片,碍着这半遮半透的裙子难以施展。

近身他目光邪祟,炽炎之火自丹田灼来,他一把扯住她的褙子下摆,裂帛一声,她往后一旋,那半件褙子已在他手里。

她凊恧羞愤,邃横臂遮在胸口,侧身佝向屏风。

他将碎片抬手一嗅,眸中漾染欲色,“艳如桃李,冷若寒霜。”

“你住口……”她话未完,他咫尺迫来,已不耐同她周旋,反剪她双臂,将她压制在雕花隔断上,身后又现阴恻气息,“我这么做不过是断了你过河拆桥的机会。但凡,你有一丝诚意也不至于此。话又说回,这不是你跪着求我捞的你啊,你不感恩,反倒一肚子怨气呢?”

红纱之下那细白鹅颈亦铮然,她回道,“可我不想与魔鬼为伍,我不过是你一时之暇,你很快厌弃之后,我照样死路一条。”

“哦,那说来听听,你还想要什么。”他手下一甩,她得空转身,发丝飞拂如麦芒撩他唇上,惹得心头一痒。

隔着一丈,她揉着手腕,一碧秀发垂肩,“是呀,我认得清现实,既是买卖,容我讲些条件。你可以不答应,但不要动怒。”

他背负起手,嘴角的一丝弧度是守株待兔的狡黠,闲心似的听起她的条件。

“三件事,一则,替水荧彻底解除鬼草之毒,二则,保证不暗地里报复我幽天众人,而后,告诉我你究竟什么来头,你这大腿我能抱多久。”她色厉荏苒,不过是故作而起的坚定。

“就这?”他眯眼讥诮,摆手道,“一鬼草没有解药,二我可以不动他们,三你不该问呢。”

“我偏要问呢?”

“小丫头,你好好伺候我,我保你性命无忧如何?月霜华明摆将你送给了我,你又何须谈条件。”他一叹,似替她惋惜,却势在必得的阴狠,“可怜的丫头,当下你还有得选吗?起码我不会要你性命,而炎天就不一定了。你猜,他会不会恨你。”

“事已至此,我自继续与你的交易,其实我都这样了也无所谓了,只求你放过他们。”她靠近他,薄纱轻拢嫣然凄楚,双臂挂在他颈相极是柔美温婉,“黑岩哥哥,真是三生有幸遇见了你。像你这样的男人一定很孤独吧。”

他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冲她幽深一颔,“我确实很孤独,很孤独。”只是她还想说点什么,他却将她甩于贵妃榻上,她都未及转身,那件薄纱亦被他扯去,背后呈现一道口子,尽览无余,他双手箍住她的腰身,她正讨厌被触碰贴近,反手欲推,可他却一掌按住她的背,如暗夜猎手窥视一切,昨夜凌虐之下,以至于现在他的一个手指都让她冒出冷汗。

她不明白男女之事为何如此屈辱与不堪,她亦像昨夜咬紧牙关,忍着这场凌虐早些完毕。斜侧的身子,被他一把扳正,迎面对着他,他摄住她的唇侵吞入口,指腹一抹,她亦低低沉吟,终是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他愠色不耐,在她肩头一按,她便仰面躺了下去。

他横坐在她身上,双臂支于她耳鬓,俯视道,“其实做一个杀手,还不如做一个妓女。”

“谢谢你的嘲讽,你觉得我还在乎自己这点名声吗?我所有的脸皮已在昨夜被你践踏光了。你尽兴即可,毁掉一个我足令你如此得意自负吗,黑岩哥哥,不是每个人都是从井底观天的吧。”她长叹一声,笑中带泪,从这男人轻贱的话中,她明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我呀,说不过你,冲这一点,我就蛮讨厌你的。要讨我欢心,可不能再这样说话。”调笑间,漆黑的眸,冷酷无情的摄着她,“不如今晚就从前面开始吧。”

寒影懵的飘忽,不由促声,“你是个邪癖狂吗?”

“既然是卖予我的东西,我当然是物尽其用了。嘴尖酸了点,这样子还算清冽。”他咧笑,捏住她脸颊,一边又猝不及防,令她睁圆了眼倒吸凉气,可怕的是那仅尚在入口。

他见她深抿着嘴唇,浑身绷的像只弓,好似经受酷刑,到底是个未经人事的青稚丫头,生涩处显是不适与他做那事,可他一点无罢手之意,反而愈加渴望吞噬她。她已然难捱,无比揪心慌做乱絮,抓他手臂,央求他,“你出去,黑岩,你放过我,我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他却冲她残忍一笑,无所顾忌的放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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