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走街串巷,也是目的明确。本欲远走高飞,那就直奔可以销声匿迹的去处。
当商队的伙计将她领到商队头领跟前,一身裘皮的中年汉子正与几个铺子老板围坐喝酒。那伙计愣是喊了好几声,才够瞥了眼,醉醺醺的说了句,“出关是要盘缠的!”
“诶诶!知道这个规矩。”寒影点起头,“那请给个数?”
那老板叉起黝黑手掌,比划道,“五十两!”
待交了盘缠,那伙计带她往那罗列一行的马队走去,停下步子正是其中一辆马车前,撂开帘子只见拥挤促狭的车舆内已是挨了三个女子与大小包裹。
倒是其中一个红花袄子的女子冲她笑笑,主动将一只包裹挪了个位置,“那就坐我旁边吧!”
“诶哟,都挤的跟什么似得,还能装吗?怎的满眼都是钱啊!”坐在对面抱着只包裹的兰衣女子抱怨起来。而另一头的暗色衣裳的女子则低垂着头缩在一边闭眼打盹。
寒影埋首莞尔置之,坐于这拥挤凌乱中却反倒能静下心来,掩耳盗铃正是她这般。
“你怎么一点行李都不带吗?”身边那女子不由相问。
寒影就扯道,“住处着了火,也是没什么可以带上的了。”
“竟然是这样啊,所以你才去关外吗?”那女子神色一变,略是吃惊的口形。
寒影颔首,“确实,只能去关外投奔亲戚试试!”
“既然我们萍水相逢,一路上可否相互照应!”那女子说道,“我叫红泥。”
“红霓!”寒影念起,一闪而逝的紧张感猝然上头,应激过甚是她当下的状态,她自哀“简直鼠辈!”
“咱是此地乡野人家,这名字啊按得土里土气,图个顺口!这不就是那栽树种地的红泥呗!”只见那女子甚是利索的说来。
她又问,“不知道怎么唤你?”
“我叫小田。”寒影也是随口起了个名。
也是等了好久,那车帘子一把被人撩开,冷风透来,只见商队老板满是络腮的大脸,呼着浓烈酒气,浑黄双目精明锐利,自是往里头扫过一遍。
这边即闻车外窸窣之声,“就这几个吗?”
“对对,女的就这几个人!”
“货呢!”
“货也都装足了。”
当马车缓缓启程之后,一颗心稍稍安定下来,寒影无意识的拍了拍心口。便见红泥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有些闷,透不过气,要不要和我换个位置。”
寒影当然觉得这最里头的位置得天独厚,“没事,我是早间吃多了,有些噎食而已!”
“对了那后边到了晚上我们是下车住店歇息吗?”寒影随口问起。
“你是做梦啊,还是哪边来的大小姐,怎么可能给你住店啊!”那兰衣女子啐起声投来鄙夷目光,瞟了眼对面酣睡之人,“你看人家不正一宿值夜,这会才睡得跟个夜猫。跟你说啊,今晚可是轮上你值夜的,我说新来的!”
“我吗?”寒影看向对面言辞很是刻薄的女子,那女子风貌娇媚,十指涂着红色丹寇举手投足简直一副迷之自信。
只见她即是一通乱倒,“没人值夜,你睡得着啊,你以为那些男人可靠啊!都是自发值夜的,你要是不愿意,可以去跟老板商量,换个有酒有肉的香车去。”
“不对啊,可是今晚应该是白术你啊!”红泥似乎想了想,适才一句。
那白术翻了一眼,抱起双臂抬着那尖尖下巴,“红泥,我道你怎的热情招呼人家,原来是找人拉帮结伙,你可真是个心机高手!”
“可呢!今晚那就我去值夜。”女子向来多执,但未免聒噪不休,寒影不下说道。
到了深夜,车队停驻野外官道路旁的空地,寒影吃了个红泥给的馒头后下了马车,伸了伸腿脚,四下瞧了瞧,亦是寂寥荒芜。
马儿被卸下栓在一侧木桩子上,马车当是用支棱架起,她将身斜坐在赶车人的那个位置,虽有一件还算厚实的毯子披在身上,也是没多久就浑身寒冷哆嗦,时不时需要下车踱步,如此这般困乏是不可能困乏了。
为了打发这寒冷之夜,到了下半夜她就在平地上小幅运起了以往所那一些招式,身形看着行云流水健步如飞,却实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了,只可惜了那身内力。
白术揉着睡眼缓身挪下马车,漆黑难辨,摸到寒影跟前,“喂!你不怕黑吗?在这里活蹦乱跳的像只兔子,不累啊!”
寒影则反问道,“怎么需要我陪你去林子里解手吗?”
白术像被言中,只一时拉不下脸面,又碍于内急,也就不再争辩。
“喂!你可别走远啊!”白术在这头的树丛里不时张望。
“在呢!你放心!”寒影向后摆起手。
“你倒是胆子挺大的,从前干什么的啊!”片刻之余,白术拍去衣襟上扎到的苍耳子,逗留面前,昏暗中只见这女子不慌不忙,乐在其中真是少有!
寒影莞尔轻叹,“山里打猎,地上放牛,村里人!”
“不,你肯定不是,就像她们也都不是,曾经沧海都没那么简单!”白术撂指,别有意味的想在她脸上捕捉一丝异样。
而寒影只是平淡的冲她挥了挥手,回身继续在这荒郊野外的寒夜里守望一缕渺茫微光。
清晨雾浓朦胧马队亦开始启程,到那日轮耀眼之时,已是行过数里,寒影与那赶车人并坐着,饶是早春依旧天寒地冻。
她亦问起赶车人如今地处何方,何日离开南琰地界。马车在一处崖旁空地驻足,今日也就在此打住歇脚了。
她们几人一齐下了马车,帮着捡拾了柴火,自是马队里的几个男子架了口锅子用来生起炊烟。
分着简单的饭食,呷了几口。而那马队老板自与几个男子支了木桌马扎围坐,正喝酒吃肉,许是烈酒封喉,难免辛辣到面肌抽搐,又不时对着周围瞟过激灵目光。
而红泥正打起哈欠,伸展腰肢手臂,挨到寒影身侧,亦是向那喝酒的一桌瞥了眼,小声道,“今晚怕是难熬了。”
“什么意思!”寒影不明。
“要是她来找你换,你可不能答应哦!”红泥只道。
“换?”寒影欲再问,可红泥头也不回的绕开了她身边径直走回马车里去。
晚些轮到白术值夜,她一改白天尖酸孤傲,此时只显得慌张拘束。裹紧那条毯子,警惕的坐在赶车的那个位置上。
“天色尚早,你能陪我坐坐吗?”白术一刻抬眸,自是对着从她身边撩帘跨上马车的寒影说道。
“可以!”寒影回道。
又是晓月当空,远山狼吟之际,马车前头一步一坎走来一人,片刻近前置起笑眯眯的眼目,对着白术道,“小白姑娘,老板请你过去商谈!”
此刻白术的面庞早亦失了笑意,支吾道,“我这不忙着吗?撇了这里谁来担待姐妹们的身家性命啊!”
“那不成,反正你现在就得跟俺过去!”那人叉起双臂看了眼寒影,“那你给她看着不就成了。”当是指了指一旁的寒影。
“小田她昨晩守了一夜,今晚她铁定不高兴了呢。”白术手里捻着那根空落落的缰绳,目光飘忽。
“呃,我是可以照看一会。”一旁的寒影尬言。
“这不成了吗!看来她比你明白事理!”那人横眉说道,似乎有些着急,见白术仍然坐直原地,赶是上前伸手一拽。
而寒影却突然明白个中隐秘,而白术被其拽住臂膀拉下了马车,径直架去。
“诶!谁让她是一张狐媚娇艳的脸蛋呢!这不被老板看上了,这都好几回了。估计等到了北祁啊,儿子都能喊娘了!”身后红泥便是探出一个脑袋,风凉透顶的说起。
“可是人家并非意愿如此,那老板岂能强人所难!”远处白术突得挣了开,正要往后跑只又被人拉了住。
“山高路远,我们好歹谢她挡在前头,可不知道后路如何,大家自求多福了。”红泥摇了摇头哀哉不已的缩了回去。
“她说的没错,你这新来的,看你人是黑瘦干瘪了些,不过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本大爷也就不挑食了嘞!”当是马车后边隐来一人,摸着下颚尽显猥琐之态。
寒影一记撇开冲她面颊撩来的手掌,对上那人视线,“好的呢!我也正有此意!荒山野岭不就玩个野字吗!”
便是一下跳降马车,那男人只觉的新鲜有趣,别看这村姑脸上泛着泥土气确实主动风骚,果是丑女难缠。
于是乎他咧道,“不如去那边林子里耍耍!”
寒影瞥了他一眼,默声跟着他过去。那人不由脚步轻快,甩臂吹嘘起来。踩着砾石杂草,往那丛林里去,回头看去亦是能见商队里的几盏夜灯幽幽泛光。
那人回身露出贪婪之色,搓着手,扑向寒影,而她亦是挨着棵树将身一转,躲在另一侧小声道,“诶呀,大哥你别太心急!人家这会子有些内急,等一等我嘛,长夜漫漫,反正也不差一时半会!”
“差差差!过一会儿老板就该带队启程了!我可得抓紧办事!”那人心急的一跳。
“什么,今晚前行吗?”
“当然了,前面就是回声谷,出了谷便是玉壶关,打通了关系,只能连夜出关,天一亮可就不作数了。”
那按在指尖的匕首只一刻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