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烨遣了众影卫各自回位,便缓缓走进了书房。
宽大的桌边坐满了人,众人透过大敞的窗扇,早已将院中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此时见褚烨进门,都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褚烨。
程万里看了看众人一脸好奇,却又欲说不说的表情,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看了看自家大人,决心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大人,那宁小纨绔到底有何过人之处,竟能让您一再的破坏原则?”
褚烨顿了顿道:“宁玉虽然爱玩了些,但他本性善良、且有勇有谋,本相认为,宁玉实为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材。”
见程万里再欲张口,褚烨缓缓道:“况且那日天盛大街杀马救人,便是连皇上,都对他赞赏有加。”
他看着程万里略有不郁的脸道:“难道程兄要质疑当今圣上的处事能力?”
程万里有些不服,他看着褚烨几欲张嘴,都被褚烨堵住了口。
徐虹见程万里吃瘪,他笑了笑道:“连皇上都下了封赏诏书,想是那宁玉一定有其过人之处。”
其他人见状,纷纷点了点头。
褚烨看了看众人神色各异的脸,有心转移话题。
“今晨十四皇子被发现溺毙在池塘里,皇上已经派靖安王彻查此案,想是宫里此时已乱做一团。”
徐虹看了看众人,疑惑道:“那十四皇子小小年纪,又为何会跌入池塘之中淹死?”
褚烨淡淡道:“昨日皇上宫中设宴,众皇子之中,属那十四皇子喝得最凶,许是喝醉了误入池中也不一定。”
程万里拢了拢袖子,缓缓道:
“那十四皇子自幼便养在太后宫中,与太后情谊非常,想来太后这次不会善罢甘休,定要找出个替罪羊才能甘心。”
徐虹道:“依我所见,宫里就那么几个人选,靖安王查来查去,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众人之中一人抚着胡子笑道:“一个从小便没了母亲的皇子,又不受父皇宠爱,只一个在宫里无亲无靠的太后又有何用?”
那小太后与皇帝的母子情谊,全靠着先帝临死时最后的口谕,若是太后此时闹了起来,怕是大家谁的面上都不好看。
褚烨顿了顿道:“此事这两日便会见分晓,我等只需静观其变便好。”
众人闻言,均是点了点头。
此时的长寿宫里,雪见一手拿着汤碗,一手拿着汤勺,轻轻的舀着碗里的参汤。
赵彩宝半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床顶花开富贵的白色帷幔。
雪见一边将参汤吹凉,一边看着赵彩宝的神色道:“娘娘,您多少喝口参汤吧。”
赵彩宝无神的双眼转向面前的雪见,哀恸道:“雪见,你说我的承儿他怎么说去就去了呢?”
雪见看她落泪,忙放下汤碗扶住她的身子:“娘娘,听说靖安王彻查了昨日夜里所有到过御花园的宫人,并未查出任何异常。”
赵彩宝双眼含着泪:“怎么会查不到?我的承儿还那么小,如何便轻易掉下了池塘?”
想着自己历尽千辛万苦生下来的骨肉,赵彩宝的心便揪成一团。
她捂着胸口喃喃道:“他还那么小,便泡在那冰冷的池水里一夜,我的承儿他怎么这么命苦啊。”
雪见闻言,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赵彩宝通红的眼里浸出刀子一样的恨意来。
若不是那个宁玉,她的皇儿也不至于惶惶不可终日,便也不会失足落水而失了性命。
同样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凭什么他宁玉杀了皇上的马便受到封赏,而她的儿子,他只是贪玩偷骑了皇上的马,便要因此而付出生命?!
她不甘心!
赵彩宝双拳紧握,一拳拳捶在床上:“雪见,我好恨,我好恨!”
雪见见她手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忙又叫来太医给她上药包扎。
沈元昌带着春英匆匆赶来:
“皇额娘,靖安王已经查了宫中所有能查之人,并未发现不妥之处,想是,想是皇儿他昨日吃醉了酒,脚滑跌入了池塘。”
赵彩宝闻言,闭了闭眼,她轻声道:“哀家知道了,我这里也没什么事,皇帝便下去吧。”
沈元昌本欲再劝,抬目便再见太医给赵彩宝换药的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半晌后,沈元昌道:“皇额娘好好休息,朕也该回御书房了。”
赵彩宝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
待众人散去,赵彩宝顿了顿道:“传消息去许御使府上,就说哀家有要事,让他务必进宫一次。”
雪见应了声是,推开门,便打发个二等宫女出宫去了。
转回身,便见赵彩宝扶着床沿坐起身形:“雪见,去传膳来,哀家要用膳。”
她的承儿才刚去了,后事还没安排明白,自己决不能软弱倒下。
雪见忙笑着点头:“是,娘娘。”
于是当天下晌,宫里的众人便见年轻的太后,撑着惨白的脸,亲自指挥着众人,在池塘边搭起了灵棚。
灵棚搭好,赵彩宝便将宫人们都遣退下去,只余十四皇子的贴身宫女在灵棚里面烧着纸。
火盆里纸钱飞舞,映着小宫女战战兢兢的脸。
赵彩宝被雪见扶着缓缓走来,看了看那小宫女便向着沈岚承的棺椁走去。
她双眼通红,望眼欲穿的看着棺椁里面色已然青白沈岚承。
雪见一见她如此,忙提醒道:“娘娘,这里人多眼杂……”
赵彩宝却挣开她上前,抚摸着沈岚承熟悉的眉眼,眼泪夺眶而出。
她忙拿着帕子小心的拭去泪水,心中缓缓道:“我的皇儿,母后决不会让你白白死去,即便是赔上身家性命,母后也一定会为你报仇。”
雪见见她迟迟未动,忙上前轻轻将她拉起:“太后,十四皇子的遗容都已整理好,您还是想开些,早日将他入土为安吧。”
赵彩宝看着棺椁里的沈岚承不停拭泪:“让哀家再和承儿待一会儿。”
雪见看了看那正在烧纸钱的小宫女,缓缓道:“太后,您还需顾及着您的凤体,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赵彩宝闻言顿了顿,她擦干眼泪道:“叫人封棺吧。”
于是便有宗人府的人上前,将沈岚承的棺椁缓缓合上,拿着长钉钉了下去。
赵彩宝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的脸一点点被棺椁封住,心里似被尖刀狠狠剜开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