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了！乱了！”
天津城内，正在负责洽谈事务的顾君恩忽然听到了抱怨声。
等他抬起头，就看到了一个穿着道袍的老者继续抱怨道：“新疆那边的投资名额，居然没有我们的份！朝廷户部、商部、工部、兵部四个衙门联合集资，调动资金参加了西北开发基建集团，皇帝直接让财部拨款六百万两白银，用来修建直达西域军区各个州府的水泥路。
该死的！这可是六百万两白银啊！随便搂点，就够我们所有人吃喝不愁了！
结果不上市！”
顾君恩眉头微挑。
眼前这个老者是江南迁徙入京的，平日里在天津证券交易所闯荡。
顾君恩初来乍到，也不知道京中变化和风土人情，总是需要有掮客配合，才能更好的发展。
而老者，就是类似掮客的人。
但没想到，平日里不怎么会出现的老者，居然亲自来找他抱怨，倒是让顾君恩好奇说：“黄先生，这些集团不都是隶属是工部的吗？直接买工部的资金不就好了？”
黄秋声落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叹息道：“西域军区不一样！那边已经被提了半个品级，在行政和治理上，更加类似直隶，也就是说皇帝准备在西域下重本开发。
尤其是听说棉花产业，已经开始投资了，而且还是使用大量的机械。
皇帝……总是将好东西，放在边荒，也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
顾君恩微微挑眉，没想到皇帝居然对西域军区这么看重。
不过转念一想也能理解，因为西域辽阔，承天经略府更是世界中心，想要统御四极，承天经略府伊犁县更是重中之重。
皇帝费尽心力投资西域，必然不想这么简单就被大族摘了桃子。
所以，本地都是国营资本投入。
“一点好处都不让赚！简直了！”黄秋声絮絮叨叨的抱怨，对顾君恩说，“这个所谓的国营资本，分明就是官僚资本！重金砸进去之后，结果需要几十年上百年才能有点收获，甚至投资下去的钱这辈子都回不来，反而是累赘，皇帝有这个钱，为什么不拿来投资中原？再不济辽宁也比西北更好不是？”
顾君恩还是没说话，眼神余光悄悄落在他身边一个伺候的小厮。
这人，是他调查出来确定的——明面上的巡境使。
今日黄秋声的抱怨，只怕不用多久就会落在皇帝手中。
也不知道黄秋声会被怎么处置。
顾君恩也不敢回答，只是讪笑，然后寻个由头走了。
大体三日之后，有税部官员来找顾君恩，递解给他一封追讨函，上头是顾君恩经过黄秋声处理掉的金银细软等物什偷漏的赋税。
这年头，黄金交易虽然可以不申报，但朝廷会调查成色，然后顺藤摸瓜。
也就是说，黄秋声从顾君恩这里弄走的金山郡黄金，并没有卖出去，而是留下自用，所以追根溯源找到顾君恩，就是来问他要补金管的税。
在大顺，除了金银首饰之外，黄金除了首饰，其他比如金叶子、金条、金砖等等，是必须过金管局的印章，明晰来历的。
如果不过，就要补税，这几年还没开始罚款，但过几年就是巨额财产不明罪，可以直接下狱和重罚的。
顾君恩有金山郡从事的官身，并且还有礼部那边的证明，以及出入海关的时候，朝廷这边给的清税账单，所以黄金资源合理合法，就交了各种赋税三百两，事情也就了了。
但顾君恩还是好奇问道：“黄秋声是犯了什么事情？”
“贿赂公职人员与倒卖证券交易信息，违反经济公平罪等等罪行，大概得有十三条，上下产业抓了三百多人。”处理案子的税警娓娓道来，“陛下有令，证券交易是为了活跃经济的一个环节，要服务于实体生产。但现在有人想要通过操纵股市，进而破坏实体生产，那么就该严肃处置。”
闻言，顾君恩脸色微变，但还是轻咳一声说：“陛下理念是好的。可……人心逐利，今日被这么一处置，只怕未来……”
“可以等分红。”税警平静道，“我们就是等分红的。二级市场的交易名额下个月开始会收紧。只允许挂在有交易资格的基金、券商名下交易。
国家会大幅度下场投入资金，股票要恢复股票该有的原始职能。”
“是吗？”顾君恩应下。
送走这群人，他命人到处打探，等三日之后收集得差不多了，就借着去接送世子的由头，见到了高一功。
高一功现在居于朝中，毕竟他在南方的任期结束了，所以按例归于讲武堂进修。
再一次见到顾君恩，就看到了他身形瘦了很多，便说道：“平日里有空就多吃点，别殚精竭虑过头了。身体最重要。”
顾君恩拜谢，接着在高一泉身边问出了他想要知道的问题。
高一功听罢，叹息道：“朝中对于陛下突然收紧证券交易确实有抱怨，但也仅仅是抱怨而已。”
顾君恩惊讶道：“若是没有收紧证券交易，钱可是很容易就赚到了的。”
“是，但金融资本正在崛起，已经开始影响正常的生意了。陛下说了，一切为了生产力迭代发展，金融贸易现在已经影响了生产力迭代，那么他就该被掐住脖子。
不过你放心，政策都是变动的。这些政策，只有五年期，五年之后可能就是另一个模样了。现在正是全面扩张生产的时候，你若是还往里头捞钱往外带，那还得了？”
顾君恩听得高一功此言思索片刻，最终露出担忧神情说：“但据我所知，大顺所有功勋所获，全部来自股市、证券、债券。现在交易收紧，必然会有人从中抽出资金，然后这些钱没有新的去处，必然是会想办法投入土地、房屋之中……”
“土地？现在新占区域的土地，都变成了国有土地，你想要使用，只能承包。三十年到七十年，而且只能去开荒。”高一功撇撇嘴，“想要赚到钱，要么是去放牧，要么就是购买机械开农业公司。”
“不，下官不是说这个，而是想说，城市与乡镇的房产，怕是要上涨了。朝廷不是已经允许一些地方在方亩之间，建设高楼吗？高楼建起来之后，所有房子允许拆分产权，作五十年的商品房买卖？是否已经开始有人投资这种产业？”
顾君恩这话一出来，高一功显然惊讶道：“你居然还能看出来这些？没错，近来顺天经略府财厅下属资金，跟工厅联合成立了顺天经略府城建集团，专门负责顺天经略府本地城市规划、营运、基建。其中就有关于大兴县外围棚户区的拆迁计划。
拆迁之后，土地会建起三到六层的高楼，采用的建造方案和子规制，是沿九边工业城市的规格——小区、大平层、厨房、独立卫生间、抽水马桶、自来水、暖气、以及给一些高档小区，单独安排电灯。
房子的价格，一定会上涨，尤其是好地段。”
顾君恩深吸一口气：“看来我的想法没错，皇帝是准备将沉淀在股市内的钱弄出来，投入城市的建设之中。
大兴县的这个项目，一定是上边重点关注的吧。这个自来水用的水，应该是直接从密云水库接过来的吧。”
“是。”高一功点了点头，“而且跟着一起启动的，还有城市下水道、污水处理厂等等内容的跟进，千头万绪的，陛下每日都在忙。
这个项目若是能成功，未来天下所有城市规划，都会跟着这类看齐。
毕竟大顺都休养生息五年了，中原太平，该开始促进经济了。
当然，更多的房子，是准备卖给国企的用以员工落户奖励的，有一个家，人心也就能安定下来。”
顾君恩了解，又过了几息后说：“敢问侯爷，可有门路买到水泥厂、钢铁厂的股票？或者，哪边需要新投资铁矿？”
高一功哈哈一笑：“行，看你这么紧着我高氏基业发展，我必然不会亏待你。高车与单于两省，从七年前，就已经探查出了海量铁矿，本来朝廷没打算开采，但为了布局之后的铁路和符天府的通道，这些地方都要开始投资了。所以，你若是想要投资，我帮你问问，过几天若是有成果，就安排人寻你来。”
“是！谢侯爷！”顾君恩拜谢。
起身的时候笑容灿烂。
他来这里，就是绸缪金山郡国的内外基业，高氏想要在大顺买卖土地，第一时间就会挨巴掌，而且现在房地产行业发展如何，没人清楚，他也担心投资下去，本钱会沉下去。
但开矿就不需要担心这个。
尤其是背靠朝廷的开矿，只管着年终分红就是，金山郡国始终是内藩属国，这背后牵扯了政治，也不怕朝中有人胡搞八搞，真要激怒了地方诸侯，地方诸侯来一个造反，上下其手的所有人，就算不是掉脑袋，挨批评，断前程都是轻的。
“对了，过两日把炭就回来了。”高一功忽然开口说，“我有可能在把炭回来之后，调往西域。西域很缺人口，你若是有办法，帮我从海外弄一批吃苦耐劳的家伙回来。我有六个儿子，回头给他们每个省安排一个地方居住。高氏，不能将鸡蛋放在一起。”
“属下明白。”顾君恩紧了紧神情，眼神锐利了几分。
看来，哪怕皇帝再英明，说得再好听，下边的勋贵们还是不可避免走上世家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