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昨夜的折腾，徐啸杰白皙的脸上出现了两个黑圈，是的，黑眼圈。
他失眠了。
昨夜死死抱着莫以尘和何千缘，不让他们走，生怕再有劫匪，自己又被劫持，充当诱饵。
结果他一个人，害的三个人，谁都没睡好。
早晨，徐啸杰昏昏沉沉的，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才不得不，接受了黑眼圈的事实。
出了门却惊奇的发现，莫以尘脸上一点没睡好的迹象都没有，皮肤还是那么水润，根本不像熬过夜。
何千缘也是。
’‘不公平！你们怎么没有黑眼圈？就我变丑了！”
莫以尘冷漠地喝着茶，瞥了满眼红血丝的徐啸杰一眼，说道，’‘你若是经常夜修，你也能如此，不过你做不到’‘。
徐啸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确实，他是做不到，就不再闹了。
何千缘在一旁幸灾乐祸，感叹道，没想到莫以尘竟然也会正面讽刺别人啊。
以前书上说的什么，君子坦荡荡，不背后议论别人的，现在也是束缚不了莫以尘这样的小君子了。
那就只能说明，这些话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呗！
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之前一直以为，他就是个刻板，循规蹈矩的世家子弟。
没想到……
真的没想到！
……
早膳时，徐啸杰一脸不爽地瞪着店主，’‘都怪你！害我没睡好，还有！你这饭里……不会有毒吧？’‘
徐啸杰把筷子一拍，咄咄逼人的瞪着店主。
店主连忙说道，’‘客官放心，绝对没毒！我虽然贪财，但杀人的事，我可没这个胆子……！还请……客官别声张昨夜的事，不然我这小店，就开不下去了！”
’‘做错事就要受罚，过时便通知冱洲的衙府，你好自为之’‘，莫以尘严肃地说道，幽蓝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冷淡。
贪财事小，这是难免的事，但法律法规是必须要遵守的，不然这世道人心就更难控制了。
莫以尘比谁都明白，从小看到大的眼前事，再小的年纪也放不住老成的心啊。
听到衙府这个字眼，店主一下瘫软在了地上，’‘完了，完了……我的命保不住了，我要死了……’‘
莫以尘有些疑惑，问道，’‘偷盗事小，何至于死罪？”
莫以尘虽然知道世态炎凉，但深入民间的工作还是做的不太到位，世上总会有他不知道的事存在。
店主颤颤巍巍地回答道，’‘客官，你们是外洲人，不了解冱洲现在的情势……唉，蓝韩两家，争夺长老的位置已久，矛盾愈演愈烈……而如今，蓝家势大，法律规章十分严苛，双倍征税，就为了制造冱洲经济发达的假象！好，独占长老职位……老百姓已经快撑不住了，我也是一时糊涂，才铤而走险……过几日，又要来征税了，我实在是没辙了才……”
何千缘放下咬着的筷子，说道，’‘早就听说，冱洲有两大势力，双方明争暗斗，没想到，已经危及到人们的生活了……”
何千缘早些年就听说过，那时候她还能和哥哥走南闯北的，到底是略微听过几耳朵。
徐啸杰一直埋头干饭，耳朵却也竖得挺直，什么都没有耽误。
莫以尘沉思一会说，’‘既然如此……再给你一次机会，如若有下次，严惩不贷’‘。
’‘多谢客官！我一定改！谢谢，谢谢……’‘
店主感激涕零地，弯腰道谢，莫以尘也回以颔首。
何千缘看着莫以尘，心里想，他，也真的变了。
耽误人家生计的事，就算有违法律的规章，也不能昧着良心做这种事。
徐啸杰说，’‘店家，这蓝韩两家如今打的厉害吗？我们贸然去拜访，不会吃闭门羹吧？”
店家真诚的建议道，’‘难说，现在蓝韩两家形势紧张。蓝家如今当政，应该好说话，但蓝家族长——蓝肃还未归……就只能，从韩家入手。韩家——韩翡喜欢去，两家交界的一处天然温泉泡澡，客官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听到温泉，徐啸杰将刚吃到嘴里的饭菜，一下吐了出来。
莫以尘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十分自觉地，将自己的碗筷挪远了。
’‘温泉？太好了，我的脸有救了！我们事不宜迟，赶快出发吧！说不定能碰到韩家主，走走……’‘
扒拉几口饭，立马放下碗筷，塞给店主一沓钱，拉起何千缘就往温泉的方向冲。
’‘不用找了！留着度日吧！”
店主一脸懵，莫以尘看着喜笑颜开的徐啸杰，和被拉着，踉踉跄跄跟着徐啸杰，嘴里嚷嚷着，“慢一点！我手杖没拿”，的何千缘。
他无奈地笑了笑，拿起手杖，追去两人的背影。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只是还差一人。
又只是，他们都长大了，都有了不可推却的责任和负担。
而且，有些话，还是不能说出来。
很烦人对吧，人生就是这样，要是都说的明明白白，不就没意思了吗？
……
三人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到达了温泉山。
山脉绵延，雾气弥漫，恍如仙境。
徐啸杰迫不及待地三下两下，就要脱衣服，突然想到何千缘虽然看不见，但毕竟是女孩。
在女孩面前脱衣服，实在是无礼，就又扭扭捏捏的穿了回去。
提议道，’‘要不，莫以尘，你自己去找韩家主，我去泡温泉，马姑娘在外面守着……兵分三路，效率快！怎么样？’‘
莫以尘抿着嘴不说话，看样子是想捶他一拳。
何千缘拉了拉莫以尘的衣角说，’‘就依他吧，带着他，他又得哀天怨地的，容易打草惊蛇’‘。
见何千缘这么说，莫以尘便也同意了，独身去寻找韩家主。
徐啸杰蹦蹦跳跳地，去泡温泉了，何千缘则在山门前，欣赏着雪景。
静谧，淡雅，宛如天宫。
凉凉的雪花洒落到何千缘纤细的手上，慢慢被体温融化，滋润着何千缘早已枯萎的心。
人间这么美，为什么人性这么复杂，这不是有病吗？
何千缘有时候就想不明白，老天创造人类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也不作无意的评价，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
就在何千缘静静地赏雪时，一个中年男人打破了这份宁静。
何千缘颇有些不耐烦的看去，发现此人，正是韩家主——韩翡。
这不是巧了吗？
虽然只是三年未见，他已经老了许多，胡子已经花白，不认识他的人，还以为是一位花甲老人。
但何千缘多少记得，几年前韩翡的风光无限。
韩翡见一白瞳女子，独自站在冰天雪地里，出于本心的好意，就走上前询问。
’‘姑娘，雪天路滑，天气寒冷，为何独身站在这？早些回去吧还是’‘。
何千缘装作看不见他在哪，说，’‘没事，等朋友呢，好一起去拜访韩家主’‘。
韩翡一听是来找自己的，有些惊讶，但还是有修养地，向何千缘询问拜访的来由。
’‘不急，等朋友出来，再向您说明’‘，何千缘没说明来意，怕惹得他的提前防备，到时候可能就不好办了。
这时徐啸杰的哀嚎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只见莫以尘揪着徐啸杰的衣领，将他拖了出来。
原来，莫以尘在山中没找到韩翡，就将正在享受温泉的徐啸杰揪了出来。
徐啸杰一脸的不情愿，嚷嚷着要回去，还没泡够呢。
韩翡这才知道，盲女是莫以尘和徐二公子的朋友，便将三人带回了韩府。
韩翡崇尚节俭，韩府的装饰也是极尽简朴，除了门口两个，曾经象征长老身份的石狮子，还奢华些。
就再没有，贵重的物品。
让了座，莫以尘便表明了请求招募的事，韩翡有气无力地苦笑了几下。
说道，’‘莫公子，不瞒你说，如今我管辖的地区，人口少，且孩童出生率低，实在是无法再承受参军之重任……莫怪，烦请回报漆佬，韩翡实在是难以从命……’‘
眼里，尽是沧桑和无奈。
何千缘看着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韩翡，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这几年……
似乎大家，都不好过。
但一想到，三年前他们围攻哥哥，致使哥哥惨死的事实。
何千缘知道，自己不能同情他们，这只是他们的报应！
对，报应，报应……
这几日，在枞洲，冱洲，均未发现哥哥的残魂，说实话，何千缘已经有些气馁了。
她不知道的是，哥哥林泫的残魂其实一直还在哥哥身上，只是被藏了起来。
藏这要紧东西的人，自然没有别人，就是仇沝了。
利用她，要做什么呢？
她，或者他，又想干什么？
行吧，又是一个坑，慢慢填吧。
……
在寻求韩翡帮助无果后，三人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蓝肃身上。
三人回到先前的客栈，这次，老板热情的，真心的招待了他们。
何千缘见韩翡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问老板，’‘这韩家主怎么憔悴成这样？完全不像之前的他’‘。
’‘姑娘，你有所不知……一年前，韩家主的儿子，女儿接连早夭，换做谁都接受不了啊！不久，韩夫人也郁郁而终……唉，一家四口就只剩下韩翡一个人……所以，近些年韩家主无心争选洲长之位，致使蓝家一家独大，百姓是叫苦不堪！哎，要是韩翡还能振作起来就好了，我们也不用成天担惊受怕了’‘。
“……”
三人都沉默了，只叹世事无常，无辜者常有。
店主接着说道，’‘冱洲天寒地冻，唯有温泉山是温暖之地，历来只有洲长才有开发热泉的资格。所以现在，蓝家霸占着泉山，蓝家以外的人，除了能偶尔泡泡温泉，都不能碰热泉。哎！在冱洲没有热泉，人的身体就会受寒气侵蚀，修习和生长发育都会受影响，甚至妇女的生育能力都会受影响。所以近来冱洲出生人口越来越少，能当兵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您看，我就属于发育不健全的，所以没办法参加招募’‘。
店家摊摊手，展露出他瘦小的身板。
徐啸杰同情地看着店家，点点头，’‘看出来了，确实’‘。
店家尴尬地摆了摆手，就低着头出去了。
何千缘猛地用手杖戳中了徐啸杰的脚，’‘没眼色！你没事揭人家短干什么？’‘
’‘我错了，马姑娘……你怎么那么准，一下就戳到了，疼死我了……’‘
徐啸杰揉着脚，委屈的说道。
’‘简单，感知温度，你的体温比周围高，很容易分辨的……而且味道也挺大的’‘，何千缘解释道。
’‘别闹了……如果，我们能解决蓝韩之间的纷争，征募之事，应该有挽回的余地’‘，莫以尘敲了敲桌子，把话题拉了回来。
徐啸杰一脸为难地问道，’‘蓝家家主可不是个善茬，连我父亲都不想招惹他，你有什么好主意？’‘
’‘蓝家在意权势，韩家已无心权力争夺，如果我们能让他相信，共享热泉，与韩家和解，对他势力的稳固有帮助，我想他会接受的’‘。
莫以尘的手指轻轻敲着，顺理成章的就想出了方法来。
只要把前后逻辑理清楚，还是挺简单的，就看到时候人性会如何抉择了。
’‘对啊！这样冱洲百姓就都能受益，征兵之事也能解决！莫以尘，崇拜你’‘。
徐啸杰眼里闪着星星，莫以尘满脸嫌弃，何千缘则心事重重。
夜深了，三人打算明日去蓝家，明天又会发生什么呢？
反正，不会遇见什么太好的脸色，提前做做心理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