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亦北少年时跟随燕霸成南征北战，角逐天下，在一次战乱中双腿中箭，落下腿疾，不良于行。
此为老燕王心中一痛。
燕亦北进京后第一时间入了宫，哪怕是坐在轮椅上，也掩盖不了沙场历练出来，又久居高位的凛然霸气。
比起萧弘毅的帝王之尊，燕亦北多了几分长者的稳重和收敛，他剑眉斜飞入鬓，面容粗犷，却不粗糙，整个人如同一只休憩的猛虎。
“臣燕亦北参见陛下！”
燕亦北腿脚不便，却拱手作揖，而后食指和中指弯曲，在轮椅臂上叩了三下。
萧弘毅走上前，在燕王对面寻了个椅子坐下，道：“燕王莫要拘礼，此番你远道而来，朕荣幸之至。”
萧弘毅说的，自然是真心话，燕亦北自腿伤休养之后，再未出过燕北，这次若非为了儿女，怕也不会亲自走这一趟。
燕亦北与萧弘毅早就有合作。可以说，萧弘毅能登基称帝，有燕北的一份功劳。
燕亦北，是看重认可萧弘毅的，否则他不会在他身居幽州时，贸然去支持他。
“陛下，臣的来意，早已在信中言明，这次进宫，臣想借陛下御书房见一人。”
燕亦北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
这倒是让萧弘毅有些意外，本以为燕亦北会跟他商议燕王世子册封的事，或者询问燕家姐弟在京城的一些琐事。
没想到，燕亦北直接想在御书房召见人。
“燕王想见谁？”萧弘毅心中隐隐有猜测，却还是疑惑的开口。
“陛下今年钦点的状元，陈子含。”燕亦北掷地有声的道。
萧弘毅沉默了，迎着燕亦北的逼人的目光，他并没有退缩。
燕亦北之所以想在进京的第一天、甚至在御书房召见陈子含，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燕弘铭知晓。
那么，燕亦北的态度，至少是不支持的。
也罢。
“好。”萧弘毅应了下来。
之后，萧弘毅派内侍去了御史台，传召了谢常安，特意吩咐带上陈子含。
于是，陈子含糊里糊涂的被带到了御书房。
而谢常安在进御书房门之后，却被萧弘毅带回了养心殿。
陈子含忐忑的踏进御书房，原以为是陛下有召见，谁知殿内不见皇帝的身影，反而在大殿中央见一中年男子坐在轮椅上，双手交握放在腿上，威严的气息内敛，全程注视审度着他的到来。
男子的身后，站在一名高大彪悍的壮汉，他一身劲装，高大威猛，双目沉锐，浑身杀伐之气。
“大胆，见了燕王爷，还不行礼！”
那彪悍的壮汉突然大喝一声，整个御书房仿佛都要震动一般。
陈子含意识到自己过分的打量，急忙收敛心神，垂下眼眸，恭敬地跪下，道；“下官陈子含，参见燕王爷。”
原来，这就是燕弘铭的父亲，燕北的掌权者，果然威风凛凛。
骤然的下跪，触碰到膝盖的淤青，陈子含脸色一白，面上却不动声色。
“燕魁，不可无礼！陈大人，家奴冒犯了，还请勿怪，请起。”
自这个青年走进御书房，举止温和，谦谦君子，眉目如画，儿子眼光倒是有一些，只可惜……
陈子含缓缓起身，不卑不亢，沉静以待。骤然的见面，他分不清这位燕王见他，到底是出于何目的。
以不变，应万变，他身处下位，唯有如此。
燕亦北眼中多了一抹赞赏，抬手示意，道：“陈大人这边坐。”
身后的燕魁将燕亦北推到桌边，陈子含谨慎的在对面坐下，眼神中有些戒备。
“不知燕王爷召见下官，有何事？”
燕亦北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后又添了一杯，递给陈子含。
陈子含急忙起身，恭敬的接过，他哪里受得起燕王爷亲自倒茶？
“陈大人不用害怕，这次见面，是本王冒昧了。本王听说弘铭那孩子与陈大人，似乎关系匪浅，所以不远千里而来看看。”
这样的说辞，压力如同倾盆的大雨，扑面笼罩而来。
陈子含脊背滑过一阵冷汗，道：“下官与燕小王爷……确有私情……”
无论是当着燕王的面，还是当着长辈的面，陈子含不想隐瞒。
他害怕此刻他选择了隐瞒，燕王就会干脆就当没有这事，之后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让陛下为燕弘铭赐婚。
他不想，只能迎难而上。
他迎着燕亦北锐利的眼，那是一双饱经沧桑、看过无数生死杀伐的眼睛，即便收敛，依旧难以掩饰习惯的杀意。
听了陈子含亲口承认，燕亦北讪笑一声，道：“陈大人，不愧是状元之才，勇气可嘉。”
陈子含沉默，燕亦北这话可不是夸赞，而是在说他不知天高地厚。
燕亦北继续道：“陈大人在朝中也任职了小半年了，应该知晓弘铭是燕亲王府的准世子，未来他要回燕北，是燕北的掌舵者。陈大人觉得，你一个男子，这样的身份，能和他走到最后？”
“还是说，陈大人愿意放弃十余年寒窗积累的状元之能、朝廷命官之职，甘心跟他去燕北，藏于后院，看他妻妾成群，儿子满堂？”
尖锐的话音，不带丝毫的遮掩和委婉，直刺陈子含的心脏。
陈子含痛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却依然面带笑容，迎难而上，问；“燕王爷，这些话，你可问过你的儿子燕弘铭？他是否愿意成为燕北的继承人？他是否愿意妻妾成群？”
燕亦北轻笑一声，道：“你也知道他是本王的儿子！陈大人自信到，你们所谓的感情，能让他违逆父母，违逆整个燕北？”
“还是说你想让弘铭因为你，放弃燕王世子的身份、舍弃燕北，只做你的意中人？”
“我……”
陈子含面上的血色，随着燕亦北的话，逐渐褪去，他惨白如雪的脸色，张了张嘴唇，说不出半句话来。
燕弘铭，会为了他放弃世子的身份，舍弃整个燕北吗？
不会，他也不允许。
这样的燕弘铭，也就不是他心中的燕弘铭。
可是，世间就没有两全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