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又要见他?
陈子含本能的抗拒,但是却又无法拒绝!那人是燕弘铭的父亲,总归不能成了仇家。
在燕魁的带路下,陈子含进了京城最大的酒楼,不是吃饭的时辰,酒楼的人并不多,可一楼却一个客人都没有,显然是被人包场了。
陈子含扯了扯嘴角,迈进了燕魁推开门的包厢。
他躬身行礼,道:“参见燕王爷。”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次的燕亦北,似乎没有上次那么凌厉,透着一股沉着的平静,看不出喜怒深浅。
燕亦北抬手,道:“陈大人,坐。几天不见,你似乎瘦了不少。”
陈子含干脆坦白道;“燕王爷要棒打鸳鸯,下官能力有限,自然忧愁万分,难免清减。不知燕王这次相约,可是改变了心意?”
燕亦北轻笑,道;“你想得倒是挺美,本王为何要同意一个男人入主燕亲王府?”
陈子含喉咙有些干涩,他主动的为燕亦北倒了茶,也给自己添了一杯,润了润喉口。
“下官不才,尚对燕北治理有几分见地,燕王若是不急,下官可以略说一二。”
“哦?说说看。”燕亦北谈不上多有兴趣,但也可以听一听。
陈子含道:“先帝给了燕北自治的权利,田地林赋税、经商收成等等,凡封地所属所得,皆归燕亲王府所得,可唯独人才,一直在朝廷的科举下,流入京城,以至于燕北用人,一直薄弱。”
燕亦北的眸子渐渐凛然,染上了厉光。
“陈大人胆子不小,这些话若是陛下听见了,不知还能留你否?”
敢跟朝廷抢人,其心可诛!何况,陈子含还是皇帝钦点的状元!
这一点,他不是不知道。
只是,这么多年,连他都不敢动这样的心思。
陈子含微微一笑,道;“燕王爷想到哪里去了,燕北封地再壮大,也是王土,是陛下的天下,时机合适,陛下不会一味反对。”
“什么是时机算是合适呢?”燕亦北肃然问。
陈子含笑了笑,回道:“这就要看谁来把握这种事了。”
燕亦北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子含,轻笑一声,带着一丝轻蔑,道:“陈大人不愧是状元,自负才学,弘铭喜欢你,怕是这‘状元’的名头要占大半吧!”
陈子含闻言凝眉,不明所以。
下一瞬,只见燕亦北递过一样东西,道:“陈大人,弘铭那孩子,从小爱舞刀弄枪,不喜舞文弄墨,可对读书人一向敬慕。陈大人若是看了这个之后,还能自负才学,自信情比金坚,愿赌上前程和姻缘,本王无话可说。”
陈子含抿着唇,想起燕亦北一直以来的从容沉着,看着眼前似乎是字画的卷轴,莫名的胆怯。
他有些不敢打开,却又想打开。
知子莫若父,他认识的燕弘铭,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过往?
陈子含的手微微颤抖,却还是毅然的拿起卷轴,倏然展开。
是一幅未完成的画,画工拙劣,殿宇有重叠遮掩,透过窗棂先生执书台前,学生托腮走神……
画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是一旁题的几行字——
一夕东风,海棠花谢,重楼卷帘看;
明月常在,几度问平安?
盼相逢,与君说经年。
……
如此的直白,谈不上任何精妙的用词,若是其他地方陈子含都不屑看一眼。
可是,他认识,这是燕弘铭的字迹!
如此拙劣的藏字诗文……
模糊了陈子含的眼。
有什么豁然冲入脑海,那一夜,他对着他说:
——我有些喜欢你。
原来,不是对他说的。
是了,那一夜的梦,他说过的,梦里也不曾有他。
状元状元,所以他没中状元的时候,他才会那样紧张,不惜重伤也要奋力一搏!
所以,他成了状元,他才说‘试一试’吗?
可惜,他比不过那人……
比不过的……
明明他一直都是知道的,知道燕弘铭对那人的特别,对那人的在乎。
只是,他刻意遗忘而已。
到头来,原来自己的存在,是这样的不堪。
他认输。
他认输了!
“燕王爷,你赢了,下官以后不会再去主动找他,王爷管束好自己的儿子就行。”
陈子含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时是什么表情,什么语调,甚至如何说出口的,他只知道,他此时此刻,如同一个笑话一般,无地自容。
“燕王爷,请先走一步可以吗?下官想再待一会。”
陈子含强撑着抬头,看向燕亦北。
燕亦北眸光幽深,道:“陈大人不必过于伤心,人生悠长,迷途知返,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完,燕亦北转动轮椅转身,关门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房中人眼底的情殇,让他心头一震。
第一次,他分不清自己所做,到底是对是错?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覆水难收,他既然做了,又何必想后悔那样虚伪的话!
陈子含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几行字上,痴痴地笑了出来,满眼自嘲。
他陈子含,居然堕落到了这种地步。
他的挣扎,在燕王眼里,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笑话。
他对父母的抗争,他默默承受的痛苦,原来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这一切,原来还是一场梦。
陈子含双手捂着脸,双肩剧烈的颤抖起来,泣不成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渐渐人声鼎沸,陈子含恍然回神,如同隔世。
他收拾好情绪,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仿佛也灭掉了一般,无波无澜。
他缓缓起身,却还是忍不住的晃了晃身形,他扶着桌沿,试图缓解双腿的疼痛,也缓解眼前昏沉的漆黑。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孤身回到家中,迎接他的依然是担忧他的母亲。
他却没有余力去顾及,直奔祠堂而去。
他抬头看着那一排排森严的牌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胸口翻滚的那股热血,涌向喉口,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