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温度在持续下降。
我穿着短袖,身上汗毛全竖起来,鸡皮疙瘩刷起一层。
有一双眼睛,从背后死死地盯着我。
屋子里都是人,背后肯定也有人。
但那双眼,绝对不属于人类的眼睛。
冷森森的眸光,盯的我全身哆嗦。
我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眼角余光撇向背后。
吱呀~
那扇门缓缓打开。
合叶缺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啪!
巨胖又狠狠拍一把桌子:“小子,看什么呢?老子问你话!你俩是不是叔侄?你叔欠我钱,什么时候还钱!”
我已经没心思回答他,全部吸引力,都被走进来的‘人’吸住。
进来的‘人’走路自带阴风,嗖嗖地刮着。
现在巨胖他们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听着好像是遥远的外太空传来。
而身后的脚步声,却那么真切。
来人急匆匆,嘴里念叨着什么,是南方某地方言,江西或者湖南那一片。
我在时光咖啡店兼职的时候,老板娘是湖南的,恰好懂一点点。
我听到她说:“家里来客人了,怎么不喊我泡茶。”
然后我就看到一个背着孩子的妇人走进来。
她面色焦黄,看着很瘦弱,长得还可以,背上的孩子几个月大,埋头在女人发尾酣睡。
我愣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无法分辨她是人是鬼。
最近这种状况越来越明显了。
好在随着她的出现,室内温度越来越低,这是灵体出现的征兆。
她快步走到桌子旁,经过我身边时,直接穿透我的肩膀,丝毫没有回避。
被她穿过之后,我那只肩膀猛然一沉,又酸又冷又痛。
她却若无其事,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暖瓶,熟练地打开茶壶盖,往里面续水。
袅袅茶烟升起,室内充满着茶香。
巨胖当然看不见这个女人,他狠狠地拍桌子,提醒我不要走神,走神就是瞧不起他,还逼我签字画押,那是一份高额度高利息的借款合同。
我敢保证,只要签了这字儿,债一辈子都还不清。
不过现在没功夫搭理他,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女人。
她在变化,但又说不出是什么变化,只听到她唠叨着一些家常。
“都跟你说了,不要吃太油腻,你北方人来的,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吃的太油腻会拉稀……”
北方人?
对,巨胖的确是东百口音。
哗啦啦!
水不小心漫出来,流的满桌子都是。
女人慌忙用袖子擦拭。
“天天喊头痛肚子痛,我就不让你出去喝酒,非要出去喝酒……”
“宝宝满百日,你都不在家,和人借口庆祝喝酒到天亮,那天宝宝发烧啦……”
她唠里唠叨,说的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
具体听下来,好像是孩子百日宴,丈夫借庆祝之机和朋友喝花酒一直到天亮。
结果这天孩子发烧,女人一个人慌张地带娃去医院。
在医院里等候治疗时,牛奶撒了,她被医院的保洁骂了,一边道歉一边打扫,孩子还躺在椅子上哭。
后来付款,身上钱还不够,丈夫电话又打不通云云。
光是听着,就感觉糟心。
可女人一直用非常平缓的口气在诉说。
将一段很苦的往事说的非常平淡。
不过,这份平淡,在她用袖子擦水的时候,逐渐变了。
她脸孔变狰狞,声音变凄厉。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狂风,吹的屋子里呜呜作响。
桌上一摞资料被吹到半空,洋洋洒洒,雪片一样落下来。
我心一紧,悄悄打量那帮人。
他们惊慌地看着这一幕,脸色有点不自然。
巨胖更是脸上冒油汗,眼神深处藏着恐惧。
水越擦越多,女人的语速也越来越快。
她使劲擦桌子,擦着擦着哭起来。
“怎么擦不干净,怎么擦不干净……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直在重复这两句话。
起初是期期艾艾地哭,后来变成嘶喊,厉吼。
桌上的那滩水,变成殷红的血。
她越擦血越浓稠,最后弄的满身都是,整个办公室,也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
我看傻了。
那女人突然定住,然后缓缓转过头看向我。
“你看得见我?你在看什么?!”
她厉声问。
“哇~”
就在这时,嘹亮的婴儿啼哭声,打断了她的逼问。
我松口气,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女人脸上身上都是血,只是不知这是谁的血。
她用血红的手抱起婴儿,我看见婴儿那双招摇的小手。
手是婴儿的手,可肤色却是蛋青色,表面布满细红纹路。
那就绝对不是正常人了。
也对,正常人谁跟着鬼啊!
女人抱起孩子,撩起衣襟,当众喂奶。
那孩子见到粮仓,发出欢快的笑声,慢慢张开嘴。
当我看到他满口锋利密集牙齿的时候,全身鸡皮疙瘩都吓的站不起来。
咔!
婴儿张嘴咬下去。
我去,这不得咬掉一块肉啊?
就在我目瞪口呆时,啪,巨胖又一拍桌子:“叫你呢,干嘛呢?”
我哆嗦一下,屋内的阴气骤然消失,桌上有一滩水,好像是刚才巨胖拍时不小心碰翻被子,旁边一个小弟正殷勤打扫。
那女人和孩子,仿佛从没存在过。
我差点以为自己做了一场白日梦,直到看见地上的一双血红脚印,正是刚才女人站的位置。
巨胖又威胁了我几句,横竖不过是签字,还钱,否则要剁我手脚丢我去黄浦江里喂鱼。
我的心思却全在女人身上。
“老板,这小子油盐不进,让我好好劝劝他!”
旁边一马仔主动请缨,手里甩着铁链子。
巨胖冷哼:“行,你好好劝劝。”
那人走过来,冰冷的铁链子往我脖子上一搭就要动手。
“你是不是结过不止一次婚?”
我抬起头,盯着巨胖。
巨胖愣了愣,没回答我,也不知是反应不过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擦,我们老板的私人生活,管你毛事!”
“就是,揍!”
他的马仔开始叫嚣。
我笑:“你们拍马屁倒没什么,小心耽误了这位老板的……”
那帮马仔又要动手,巨胖一挥手,制止他们,盯着我问:“耽误了我什么?”
我一字一顿地说:“救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