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雪。
防风邶带她在雪中舞剑,传授她御雪为刃的功法。起初她操控不好,还总是弄了自己一身的雪子。她想着,最初的时候,相柳是不是也是这样笨拙的修炼,甚至会不小心伤到自己…
第三日,雪停了。
防风邶带她去雪山顶上看雪后的日出,带她去冰面上垂钓。
小夭这才发现原来穿透三尺寒冰,水冒着白色的雾气依然能缓缓流动,鱼躲在水里悠然自得,仿佛根本不懂外面的天寒地冻。
邶说,“天地万物都有求生的本能,就像这些鱼,即使生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它们也会努力适应并尽可能的让自己存活下来。有些鱼,甚至还能在冰冻的水域生存。”
小夭蹲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感慨道,“那么努力的生存,却拥有最短暂的记忆。它们从你的饵旁游过,不过弹指间,可能就已经忘记了。”
没有记忆自然就没有思虑,也不会有欣悦和悲伤。可是如此纯粹的平静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你会选择记住还是忘记?”小夭微仰起头问他。
防风邶漫不经心的说道,“自然是记住。唯有记住过往的苦难,真正的从苦难中站起来,才能生出希望,珍惜当下,面向光明。即便都是痛苦和负担,我也愿意负重前行。”
夜里,小夭吃了鱼,喝了酒,半夜睡得正酣,她感到防风邶似乎在她耳畔说了什么。
她挥挥手背过身去,嘟囔着“大半夜的,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睡了会儿,又觉得不踏实,转回身对着防风邶,眼睛依然困得睁不开。
“我们要回去了。”防风邶耐着性子说。
她含含糊糊的问,“天都还没亮呢。”
“军营里出事了,我们要立刻回去。”
她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
“我刚收到义父的回音珠,说是山里酷热,爆发了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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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雪。雪花如鹅毛般纷纷扬扬,天和地仿佛已连在了一起,白茫茫一片。小夭觉得好似就要被这一整片的雪白吞噬掉,她下意识的拽紧了防风邶的手,往他身边靠了靠。
毛球早已在洞穴外候着,防风邶揽着她跃上雕背,她还没来得及坐稳,大雕已长啸一声直冲云端,她整个人都跌进邶的怀里。
飞了大半夜,天还是墨黑墨黑的,无尽的黑暗仿佛要把一切都吞噬。
“这不是清水镇的方向。”小夭不解。
“我要先去青丘找涂山族长买点药。到了青丘,我再让毛球送你回轵邑,可好?”
“我想随在你身旁。” 小夭对他甜甜的笑,怕他不应,又说,“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保证不给你惹麻烦。好不好?好不好嘛?”
防风邶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蹙眉想了许久,终究还是低下头无奈的笑了。
天渐渐变得清透起来,越往南飞,越是暖和起来。
“你这是…答应了?”小夭歪着头去看他,一脸期待。
“是!”防风邶用力抚了抚她的后脑勺。
日将黄昏,他们终于到了青丘。
青丘富庶,街上商铺林立,繁华程度与轩辕城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在主街上找了个客栈,安排妥当后防风邶便匆匆离去。
“晚上不用等我,早点休息。”
小夭觉得一个人闲着也没事,干脆去街上随便逛了一圈,然后回客栈点了一碗清面,算是打发一顿晚饭了。由于前一晚没睡好,吃完面便早早回房睡下。
睡了一觉醒来,天已黑透,屋子里空荡荡的,她一时有些茫然的盯着虚无的前方,防风邶还没回来。
轰隆隆的雷声不时从外面传来,雨水急切的打在屋顶上,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听起来是场骤急的大雨。
小夭一手搭在额上,听了会儿风雨,迷迷糊糊正要睡过去,突然心里一阵急跳,她披衣坐起,打开了门。
天地间漆黑一片,这场雷雨倒是浇去了不少暑气,竟让人在夏日觉得有些凉意。黑暗中一个人影走近,他淋了雨,全身湿透。
“邶!”小夭一惊,不顾一切的跑上前去。
防风邶若无其事的对小夭笑了笑,“那么晚还不睡?”
“先进屋。”小夭心里一团迷雾,此刻全然顾不得问,只急急的拉他进屋。
她点燃油灯,用衣袖去擦防风邶脸上的雨水,“你不是去和涂山族长谈生意么?怎么像刚打了一架似的。”
“我只是忘记带伞了。”他淡淡说道,说话间,灵力无声的萦绕过他的头发和身体,片刻后衣服和头发都已干透。
小夭凝视着他,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不顺利?”
防风邶苦笑着拥住小夭,把头埋在她颈项处,没有说话。
小夭忍不住又问,“是不是涂山璟欺负你?”
轻笑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防风邶抬起了头,讥嘲道,“没有,他只是把药价翻了五倍。”
“五倍?!他太过分了!”小夭气得都要跳脚。
“商人逐利,也在情理之中。”
小夭心里觉得不安,他们私底下已做了几百年的生意,难道现在玱玹登基,重用中原氏族,他们..这么快就舍弃神农义军了吗?
“他们恐怕是故意的。我傍晚在街上随意逛了一下,那些药铺的掌柜见我是外来人,都很谨慎,什么都说没有。”
“若真是这样,别处估计也没那么轻易能买到。那些药材商不会轻易得罪涂山氏。”邶叹了口气,在床榻旁坐下,低头沉思。“得再想个别的法子。”
小夭坐到他身旁,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紧张地说,“你可千万不要来硬的。这里是青丘,涂山氏一直重视暗卫的培养,那些人不容小觑。若真交起手来,你不一定占得到便宜。”
邶沉默不语。
小夭思索一瞬,说道,“我有个法子,可以兵不刃血的拿到那批药。我记得你以前同我说过,涂山老太太一直卧病在床,这些年饱受病痛折磨。我可以去替老太太医治,叫涂山璟拿这批药作诊金,你看怎么样?”
“不行。”
“为何?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我不能拿你去做交易。”防风邶垂眸,淡淡地说。
记忆中的防风邶,总是一脸懒散的笑意,游戏红尘肆意妄为,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值得他在意的。
记忆中的相柳总是一袭白衣,永远都是从容淡定的,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人能搅乱他的心绪。
黑发的防风邶,白发的相柳,在她眼前不停的掠过,最后成为了她眼前这个白衣黑发的防风邶。小夭看着他,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寂寞。她想要伸手拥抱他,竟觉自己无从下手。
过往数百年来,那些将士们都依仗他,理所当然的觉得他无所不能。可是,当他疲倦无措的时候,他又可以倚靠谁?
她蹲下身子,温顺的趴在他的膝头,轻声说道,“邶,我们就要成亲了。夫妻之间,不分你我。这是我心甘情愿去做的事,不算交易。”
“他们凡人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我见不得他涂山氏这么趁火打劫,欺负我夫君,我要替你去讨回这个公道。”
昏暗的灯光下,她抬起头看他,眼睛亮如星子。防风邶看得有些恍神,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
小夭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柔声问道,“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