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恶战,终于只剩那个挥鞭人。相柳的妖瞳射出红光,那人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身体完全动不了,鼻子流了血,眼睛里也流出了像眼泪一样的血。
“谁雇佣你们的?”相柳冷冷的问道。
他的白衣上有好几处的血污,小夭收了弓走到他身旁,一时分不出是他的伤还是黑衣人的血。
黑衣人不说话。
“你今日既已认出了我,就该知道我是断然不会留你活口的。你想痛快的死还是受尽折磨的死去,就看你接下来能不能说点什么有用的话。”
妖瞳又一次闪过嗜血的红光,在他的视线笼罩下,黑衣人感到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碾压着他,他的耳朵里,甚至指甲缝里都渗出血来。连喉咙口,都满是血腥味。
“想好了吗?”
“我们…我们接到的指令…只是西陵玖瑶和…和她身边的男子。无意与你九命为敌。”男子问。“你…你为何要帮她们?”
“帮他们?” 相柳看了眼小夭,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就是她身边的男子。”
男子惊恐的看着相柳。
“雇主的身份。”相柳冷冷问道。
“我…我真不知道。对方和我们接触非常小心,但出手阔绰,付了天大的价钱。”
“天大的价钱?”小夭有些好奇的问。
“嗯,足够我们所有人这辈子衣食无忧,再也不用靠杀人拿赏金度日。”
小夭有些惊讶,回头跟相柳开玩笑的说,“原来我那么值钱。”
相柳扫了一眼小夭,小夭立刻敛起笑脸,故作严肃的问,“你…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吗?”
“求姑娘饶命,我真不知姑娘是九命的朋友。不然我们断不敢接这差事的……”
相柳手中变幻出一个冰霜凝结的箭头,手指轻轻一挥,一箭穿心,那人应声倒地。
小夭怔怔的看着他,思绪却不在他身上。若不是上一辈的寻仇,如今还有谁会想要杀她?她已被高辛除名,远离神农山…但这些人,一看就是远道而来….
“你想出是谁了吗?”相柳坐在树下,淡淡的问道。
小夭摇摇头,蹲在他身旁,看着他身上的血污,想到他刚替她承下的那一鞭,关切的问道,“疼不疼?要不要先疗伤?”
相柳伸手抚了她的头一下,“这点伤不算什么。你好好想想会是什么人那么憎恨你,有了这第一次,通常都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们要把那人找出来,以绝后患。”
“如果不是为了我爹爹赤宸来寻仇…与我结下梁子的,可能也就是离戎昶?涂山璟?他们的财力应该给得起这‘天大的价钱’?”
相柳说道,“他们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一直在你身边。就派这么几个人,远远不够。况且,要杀你早下手了,何必等那么多年。”
“应该没其他仇家了…”小夭愁眉苦脸的思索着,“我还有些推测,不过有些荒诞…也不是很确定。”
“说来听听。”
“从前…我遇到过两次刺杀,是神农馨悦和赤水丰隆。当时神农馨悦嫉妒玱玹对我有别的心思,怕我抢她的后位。可是现在,很多事都不一样了,我已经和你成亲,还远离了玱玹…她没有理由再嫉妒我或提防我什么。”
“你确实是远离了,但你怎么能保证玱玹生没生别的心思?当年他把两场婚典放一起,你又怎知神农馨悦心里不会有芥蒂?也许她没有选择和玱玹去闹,而选了迁怒于你。”相柳耐心给她分析。“作为王后,天大的价钱也是给得起的。”
小夭蹙眉想了片刻,仰头问他,“你这么想…会不会有点牵强?”
“那你到家之前,再给我推测几个名字出来,”相柳略有些无奈的敲了敲她的脑门,站起身来。
小夭刚想起身,却忽觉一阵抽痛。她缓了缓,重新站起来,只觉是蹲久了腿麻,也没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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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相柳便在屋子里开始疗伤。他说伤不重,不需要小夭的血也可以,花个半天左右就成。
小夭去了趟回春堂,桑甜儿见她安然回来,悬了一天的心也就放下了。
到了半夜,相柳疗完伤,只见小夭蜷缩在床榻上颤栗。
“小夭?”他以为她只是做噩梦了,轻抚她的背想要唤醒她。可当他靠近小夭时,一股浓郁的血腥侵入鼻腔。
她的头发已被冷汗打湿,脸色惨白。当听到他清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小夭犹如迷失在荒野的旅人,不顾一切的紧紧攥住他的袍袖,“相柳….我…..肚子好疼….”
相柳突然意识到萦绕在屋子里越来越浓的血腥并不是他身上的。他猛然掀开被子,只见小夭身下一片殷红,正在慢慢晕染开。他本是见惯了白骨鲜血,早已满手血腥,但此刻,那触目惊心的血红映入他漆黑的眼眸,竟刺得他眼睛硬生生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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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甜儿的儿媳妇替小夭扎了针,喂她服下止血的药丸,一通忙完,天已大亮。她略感庆幸地说道,“幸好胎儿月份尚小,未伤及六姑娘本体。流了那么多血,反倒是将污血都已排尽….”
相柳坐在榻旁,攥紧着拳头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她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嗯……你们还年轻…来日方长。”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直到“笃笃笃”的拐杖声由远及近的打破这份寂静。桑甜儿来到小夭榻前,看着小夭面色苍白的昏睡着,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这些歹人着实可恶!”
“昨日下午,六姑娘才刚琢磨明白这身孕之事,不想就遇到了那群歹人…”
小夭昏睡了整整两日,灌下去的汤药一直没起什么效果,到了第三日,她身子滚烫,发起了高烧。
白天,桑甜儿会来看望她,对着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说话。夜里,相柳会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给她输送一些灵力。
到了第五日半夜里,小夭醒了。她觉得难受,浑身无力,起不来。
相柳扶她坐起,摸了下小夭的额头,“哪里不舒服?”
“有些口渴。”小夭的声音软绵无力。
相柳打开一瓶玉髓喂她喝下。“你体质特殊,那些寻常的汤药一直不见起效……”
“这儿哪来的玉髓?你去杀人了?“
相柳淡淡的嗯了一声。
她原想责备他伤才刚好,怎又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可是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脸,看着他眼底的心疼和温柔,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最后只剩一个轻柔的拥抱和一句绵软的低语,“夫君辛苦了。”
他轻拍着她的背,轻声说道,“你快些好起来,我心里也能轻松一些。”
小夭明白是自己的伤心难过都让相柳感受去了,什么都瞒不过他。她眼中泪花隐隐,缩进被窝里,故作疲惫的说,“我有些乏,还想睡会儿。”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滚落,只得转过身去蜷缩成一团,背对着相柳。
相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从身后将她整个人都拥进怀里。
“这些天,你们对我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能听得到,感觉得到,可就是醒不过来。”因流过眼泪,小夭的鼻子有些堵,一开口,鼻音极重。“你会怨我吗?”
“我为何要怨你?”
“我连我们的孩子都护不住。那日…鞭尾甩过我身前时,我分明已经用手去护了。” 她拿被子角悄悄去擦眼泪。
“这不是你的错。”
“你能抱紧一些吗?我觉得冷。”
相柳将她拥得紧了些。
小夭不再说话,渐渐的,沉重而有规律的鼻息,在静谧的夜里响起,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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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相柳喂她喝了些热粥,又让她喝了两瓶玉髓,把她抱去院子里晒太阳。
她脸色苍白,身子瘦削,裹着被子窝在院子里的竹榻上,抬头沉默地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看着看着,又昏昏沉沉的睡去。睡着睡着,眼泪又从眼角无声的滑落。
相柳依旧一袭简单的白衣,坐在院子里处理函件文书,有时他会放下手上的竹简,久久地凝视她。
夜里,小夭趁相柳睡去,沿着青石板路,一直走到了湖边,纵身一跃而下。当湖水浸没她的口鼻,她突然觉得轻松了些。在水里真好,眼泪流出来也不会被看见,咸涩的泪水很快就会融入水中,渺小得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她就静静地躺着,感受着身子一直在往下沉…往下沉…看不到始处,也看不到尽头…但很快,她坠入一个怀抱。
相柳接住了她。他面色阴沉的问道,“你这是在投湖自尽吗?”
她看着他,想从他怀里站起来,却被他牢牢钳制住。“我…想来散散心。”
“我睡不着,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听到孩童在‘娘亲’‘娘亲’的叫我。”她干脆揽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脖处,喃喃道,“我还没来得及感受她的心跳,还没来得及给她取名字,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的父亲…”
“相柳,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却把他弄丢了。我还没来得及想,他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不知道他的本体,是个九头蛇身的小妖,还是个普通的神族小孩…”
相柳抱着她慢慢浮上水面,灵力萦绕,两人的衣衫瞬间就干了。“以后,我们还会有属于我们的孩子。”
“相柳,我们去神农山吧。”小夭看着明月,淡淡地说,
“你想到是谁了吗?”
“不确定。但我想去试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