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眼神黯淡,像是在回答玱玹,又像在喃喃自语,“我何尝不想日日相伴左右….可是,凡事不能总想着自己一时痛快。正因为我选择留在这里,他才能专心去打仗,没有后顾之忧。我若跟在他身边,上了战场,我只会成为他的软肋,让他分心,让敌人有机可趁。现如今,我虽不能为他分忧解难,但好歹要去理解他的苦,体谅他的难处。”
“你倒是替他思虑得周全!”
玱玹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小夭,开始埋头处理公文。
小夭认真看着他,她突然有些想不明白,玱玹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和她说这番话,为什么偏偏选今日?
“你为何要和我说这些?”
“我答应过你,会与你坦诚相待。我许诺你的,从未收回。” 玱玹低头看着公文,看似漫不经心,又特别认真地说道。
小夭也不再说话,躺回竹榻上,一手枕在脑后。她因为引血炼药而变得有些虚弱的身子并未完全恢复,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依稀间,相柳一袭简单的白衣,坐在案几前处理公文。银发随意披垂着,如银河泻九天。他身后是一株槭树,霜叶似火,愈发衬得他纤尘不染,恍若谪仙。她躺在竹榻上看书,却忍不住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相柳察觉到她的目光,含着笑回看她,她红了脸,把书盖到脸上。
“相柳…”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相柳,看到的却是一袭黑色金绣的长袍,玱玹正悲伤地看着她。
小夭猛然惊醒过来,见到里屋的门还完好地紧闭着,又躺回竹榻。
“相柳,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相柳,你尝尝这个虾…”
“相柳…相柳….”
她曾经的一句句低语呢喃,在记忆的长河中穿梭往复,一声声迫不及待的贯入玱玹耳中。他想起小夭脖子上暗红的吻痕,想到他们曾不知多少次颈项相交,发丝相缠,他嫉妒得心口沉闷,一阵阵地抽疼。
“他到底哪里好?”玱玹叹着气,轻声问道。
小夭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呆愣地看着他身后的槭树,还没从刚才的睡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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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蓐收的信鸟落在院子里。蓐收来信,粮草已筹备妥当,他会亲自押运,不日即达。
“你去准备一下,过几日等蓐收一到,我们就回神农山。” 玱玹吩咐潇潇,他看了眼小夭,又说,“多备一顶云辇,小夭随我们一起回去。”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回神农山?”小夭蹙眉问道。“我不去。”
玱玹从文书中抬起头看她,眼神温和,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事由不得你。”
里屋的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
相柳身着一袭简单的白衣,银白色的发丝披垂在身后,整个人如一片刚凝成的雪花,清冷地伫立在门口。
小夭快步走到他跟前,低声细语地问,“伤都好了吗?”
相柳点点头,含笑看着她。只见他又与小夭轻语了几句,小夭皱起眉看他,他坚定地对小夭点点头。
随后,小夭回头看了玱玹一眼,先去厨房吩咐了潇潇几句,又去了后院。
相柳神情温和地看着小夭离去,直到她进了后院,不见身影,他才收回视线,落在玱玹身上,细细打量着他。
玱玹的一只手背在身后,似握着什么,整个人因警觉而紧紧地绷着,仿佛随时就要去战斗。
“还想打?”相柳从容地走过来,冷冷地问。
玱玹的视线紧紧跟随着他,手中的金灵短剑积蓄灵力,剑如虎,张着血盆大口,蓄势待发。
“你不是我的对手。”相柳好心提醒。
玱玹挥起短剑,向相柳击杀而去。
相柳蹙眉,轻盈地向后退了半步,躲开他的攻势。玱玹见一击落空,并不甘心,又挥着短剑再次攻向相柳。
这一次相柳似乎并不只想着避让,一个回旋转身,白衣飘飘,似一片雪花飘舞,已站到玱玹身后。他掌含灵力,一掌击向玱玹的后背,玱玹及时回身,用金灵短剑抵挡。
相柳含着三成灵力的一掌虽被短剑抵消了大半,如涟漪般震荡开的余波扔将玱玹推到了三步远。
小夭端着酒壶和酒杯从后院过来,见两人的架势,心里一惊,大声喝道,“玱玹你干什么?!”
相柳收了灵力,在案几前坐下。
小夭将酒壶和酒杯放到相柳面前,另一个酒杯和酒壶放在相柳对面,指着那个空位,回头对玱玹说道,“你若想一起吃饭,就坐这里。”
玱玹犹豫一瞬,收起短剑入座。
潇潇端来两盘野菜,一锅鱼汤,对玱玹耐心解释道,“野菜是小姐后院的药田里种的,鱼是姑爷….是小姐的这位朋友昨日带来的。”
“这是你的真容吗?”玱玹看着相柳,忍不住又问。
“谁愿意顶着张假脸过几百年。”相柳一脸不屑地说道。
玱玹自嘲地笑着,摇摇头。那张脸与防风邶几乎一摸一样,只不过黑发变成了银发,眉眼间多了几分清冷。数百年来大荒从未有人见过的九命相柳的真容,原来一直都以防风邶的名义,袒露在他面前,而他竟从不曾察觉。
小夭坐在相柳身旁,想到现在粮草短缺,潇潇回去恐怕也没吃的,又仰头对潇潇说,“潇潇,你也坐下一起吃一点吧。”
潇潇为难地看了玱玹一眼,在得到他的认可后,在他身旁拘谨地坐下。
小夭给相柳倒酒。
玱玹叩桌,奈何小夭并不理他,潇潇赶紧拿起酒壶给玱玹倒酒。
“我应该敬你一杯,为你这些日子一直在这替我护着小夭。”相柳带着淡淡笑意,举起酒杯,彬彬有礼地说道。
他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都会柔和一些,让玱玹仿佛看到了防风邶的影子。那些小夭带着他回小月顶小聚的日子,原来相柳就是这样若无其事地坐在他眼前,眉眼间带着笑意……
玱玹怔怔地看着他。
相柳不在意的笑笑,用酒杯轻轻碰了碰玱玹的酒杯,自顾自地饮尽杯中酒。
玱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你不要得意很久,将士们的粮草过不了几日就会到。轩辕将士有整个轩辕为后盾,有源源不断的粮草物资补给,你拿什么和我们对抗。”
相柳给小夭盛了碗鱼汤,闲适地啜着酒,淡淡地说,“这你不必操心。倒是赤水丰隆,他是你自己亲手养大的野兽,如今想动他,要拿十万将士陪葬,轩辕王可有后悔当年的决定?”
玱玹苦笑,从他当年弃轩辕,剑指中原,与赤水丰隆合作的那一刻起,他就身不由己了,根本没有选择可言。
这些年来,丰隆就像一把双刃剑,对外的刃可助玱玹夺位扩疆土,对内的刃则牵制着玱玹,让玱玹无法轻易动他。
“你就那么笃定你们最终会胜吗?我轩辕有数不尽的优秀男儿愿意挂帅出征,有数以百万计训练有素的英勇将士可以冲锋陷阵…”
相柳大笑起来,“你愿意为这场战役付出怎样的代价,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玱玹沉默了,心里忿忿。与他说话都一点占不到便宜,若不是现在在敌对打仗,若不是他夺走了小夭,也许还真想和他好好月下对饮一番。
玱玹又说,“过几日,蓐收的粮草一到,我就会带小夭回神农山。这里是我轩辕大营,你不该再来。”
“我不回去!”小夭说。
“好。”相柳应。
几乎是同时,两人的话一出口,整个院子又是一片沉寂。
相柳看着小夭慢慢低下的头,在桌下默默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