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餐了一顿,听到耿家硕大叫着“妈妈”,两人便从岩石后面走出来,出了树林,返回到人群附近。
有了“有福同享”的这一段相处,秦丛玉不再对金钱多警惕,金钱多趁机和她坐在一起,反正他是一个人,也没什么行李,坐在哪都一样。
耿家硕望见妈妈回来,跑了过来,像狗皮膏药一样滚在她身上。
秦丛玉征询地望了金钱多一眼,后者望了一眼人群,低声说:“给他吧,不过吃的时候注意点,不要让别人看见。”
秦丛玉便从怀中掏出两块面包,递给儿子:“坐在树后面吃,今天晚上吃一块,另一块留着明天早晨再吃。”
她的这一嘱咐,其实多余,既然两块都给了他,只有十二岁的他,在这种饥火烧肠的情况下,怎么能忍住留一块到明天?
不过金钱多说了,孩子饿了这么久,今天一准吃饱吧,明天再开始节省。
说不定明天就得救了呢,反倒白挨了一晚上的饿。
耿家硕激动得叫了半声,急忙刹住后半声,将两块面包藏在怀中,左右张望,悄声问:“妈妈,哪来的面包?”
秦丛玉看了一眼金钱多,拍了拍儿子的头:“妈妈在草地上捡的,快到后面吃吧。”
这是金钱多让她这么说的,以防孩子说漏了嘴,他只是想讨好她,并没打算讨好他的儿子,不需要在他面前表功。
耿家硕离开母亲的怀抱,躲到树后面吃了起来。
金钱多和秦丛玉,以及他们靠着的那棵大树,正好把他挡住了。
“能讲讲你和你爱人的故事吗?”秦丛玉得了面包的滋养,精神恢复了不少,心情大好,便开始对金钱多的故事感兴趣了,或者说,她该满足一下“恩人”的表达欲了。
金钱多酝酿了一下情绪,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开始讲。
这些故事他讲了不知多少遍了,张口即来,且文采斐然,详略得当,语速不徐不急,表情丰富,情感真挚,极具感染力,像电台主持人一样娓娓道来,秦丛玉很快听进去了。
这是一个悲情故事,被社会无情毒打的秦丛玉很是感同身受,她时而替金钱多叹口气,时而询问一下某处的细节,有了互动,这让金钱多的讲述更投入了。
当然,他讲的多一半是假的,以他的婚外情为蓝本,结合电影和小说里的情节,增添了许多一波三折的狗血桥段。
他没有隐藏婚外情这一设定,只是把婚外情渲染得凄美动人,可歌可泣。
这是他的经验,如果隐藏了婚外情,对方就会有心理负担;恰到好处地歌颂婚外情,能逐渐瓦解对方的心理防线:原来婚外情也不是不可原谅的,原来婚外情也是如此感天动地的。
当然,他在讲述婚外情之前,首先要讲讲自己悲惨的婚姻,老婆如何不堪,他如何痛苦,痛苦到“不出轨就对不起全人类”的程度,痛苦到秦丛玉也开始替他鸣不平:“这也就是你,能忍她这么多年,换作别人,早就出轨了!”
至此,他的情感陷阱开始发挥作用,为老公疲于奔命的秦丛玉,慢慢地和这个抛妻弃子的中年男人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耿家硕吃完面包,无所事事,就到处跑着玩,他跑到人群中,扯了一下张梦晗的衣袖,低声说:“姐姐,你跟我来。”
张梦晗满腹狐疑地跟着耿家硕走开一些:“你有什么事?”
耿家硕又把她往远拉了拉,从怀中掏出一块面包:“姐姐,给你吃。”
张梦晗愣住了,这块面包是飞机上的配餐,理论上来说,这些面包都被江鸿源私藏了,耿家硕怎么会有?
她把耿家硕拉到一个阴影处,严肃地问:“哪来的?”
“我妈捡的。”
耿家硕把面包塞进张梦晗手里,正要走,被张梦晗拉住了:“你说实话,在哪捡的?”
“刚才我妈和那个叔叔去了那边一趟,”耿家硕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回来就捡了两块面包,我吃了一块,给你留了一块,谢谢你中午给我们送的面包,还有昨晚的那位机长叔叔,我也谢谢他,可是他不在。”
张梦晗朝着那个方向望了望,不是江鸿源的藏货地点,正好是相反的方向。
“你妈让你给我的吗?”她摇着手里的面包说。
耿家硕挠了挠头,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我妈让我今晚吃一块,明天早晨吃一块,我吃了一块就止住饿了,就把这块给你吧。姐姐,你偷悄悄地吃,我妈不让我告诉别人,你也别跟我妈说。”
说完就跑了。
张梦晗望着耿家硕瘦小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便猜到了面包的来源。
绝对不是捡来的。
饿了两天的人们,早将附近的区域搜索遍了,别说是两包完整的面包,就是那些在飞机上吃剩的,在飞机解体时掉落在草丛中的,已经变了味的食物,都被他们撕剥撕剥入了口。
一定是昨晚江鸿源给秦丛玉两块面包,今天中午自己又给了她一块,她猜到自己藏了货,便偷偷跟踪,找到了藏货地点,趁人不注意时,把食物转移到别处了。
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好心给她吃东西,她倒好,索性连锅端了,而且把她的“恩人”忘得一干二净,宁愿和一个野男人共享成果。
张梦晗虽然不认识那个男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猜想他们之前是不认识的,如果认识,同坐一架飞机,不可能到了现在才说话。
看来这个女人不仅贪得无厌,而且忘恩负义,还风流成性。
这个小男孩倒还有点良心,比他妈强。
但即使是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张梦晗也无计可施,她不能声张,不能去质问秦丛玉,只怪江鸿源识人不明,只怪自己太过好心。
她呼了口气,倚着树吃起了面包。
吃了一半,便不吃了,将面包的包装折好,揣在衣服里。
到人群中把彤彤拉到树林里,拿出面包:“快吃吧!”
“呀,又有面包,姐姐你真好,总是能给人惊喜!”彤彤开心地说,抢过面包,吃了起来,“又是你捡的?”
“嗯。”
“那你也吃。”彤彤将面包伸向张梦晗。
“我吃过了,你快吃吧。”
彤彤刚吃完,一抬头,愣住了,轻呼一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