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锐提着行李箱回到顾一方身边,神秘地说:“顾市长,咱们去那边坐会儿。”
指了指一个方向。
顾一方看了一眼贾锐手里的行李箱,明知故问:“干嘛?”
此时,他正在吃着一块面包,是刚才贾锐回来找行李箱时放下的,他已猜到了贾锐拿行李箱的目的。
邬广福像尊弥勒佛一样地坐在旁边,咂着嘴巴,眨着眼睛。
这个与世无争的办公室主任,在领导吃饱之前,自然是不可能饿的。
“走吧!”贾锐笑着,很强硬地把顾一方拉起来,甚至还带着点命令的口吻,“坐着多闷呀,到处走走散散心。走走走!”
“你呀,又给我玩什么新花样儿?”顾一方无奈地笑道。
三人到了一个隐秘处,贾锐将行李箱往草地上一放,咔咔打开盖,模仿着电影里的台词:“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顾一方眼睛一亮:“这么多!哪来的?”
贾锐便将得来食物的过程简要地说了一遍,难免要添枝加叶,同时隐藏了一些没必要的情节,把他的狼性夺取,说成是用心说服。
“噢,原来她有这么多吃的。”顾一方低声嘀咕了一句,神色间微有些不悦,言外之意似乎是,你既然有这么多吃的,何至于让我饿这么久?你这“死忠粉”,原来很奸啊!
“我跟她说了,这些东西暂时由我保管,统一分配,咱们不用挨饿了。”贾锐兴奋地说。
“好,好,很好!”顾一方坐在行李箱前,拿起一块面包,丢在贾锐怀里,“你这小子,机灵得很呐!带你出来,总算没带错。”
贾锐接过面包,呲地一声撕掉包装,狠狠地咬了一口,有力地咀嚼着。
自从飞机失事后,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吃到东西了,都快饿得灵魂出窍了,但做为市委秘书,要时刻保持体面,所以他看上去还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此时,香甜的面包入口,四肢百骸瞬间获得了能量,又得到市长大人的嘉许,觉得这一切付出是值得的。
顾一方转向邬广福:“老邬啊,别看这是小事,小事也能彰显大能力。小贾可不是一般人啊,从来不会让我失望!吃吧。”
邬广福战战兢兢地点点头,连说了几个是。
顾一方比他大九岁,平时叫他小邬;在比较官方的场合时,则称呼他为邬主任;对他不满意时,便叫他老邬,看似亲切,其实暗藏玄机。
邬广福秉承着无为即有为,不犯错就是进步的人生哲学,熬到了今天这个职位。
当然,其中学问颇深,不是一个简单的“熬”字所能概括,一般人学不来,这是天赋。
他的职位不低,但常被领导教训,早已习以为常,但今天顾一方并没直抒胸臆地教训他,反倒让他预感到了危机。
这一次同舟共济的旅行,很明显,他已被顾一方排斥在外。
顾一方给贾锐面包时,用的是“丢”,看似随意,其实是表示亲热;而对自己,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吃吧。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却内涵丰富。
假如他吃的话,会增加市长的反感:吃什么吃?办事不给力,吃倒很积极!
但他还不能不吃,否则就是对市长的大不敬:怎么着,还跟我耍起了性子?
邬广福眨了眨眼睛,面含微笑,在顾一方身边坐下来,伸手拿起一个面包,轻轻地撕开包装,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其文雅程度不亚于古代未出阁的少女,尽管他此时恨不得一口将整块面包吞下去。
“贾秘书总是有办法!”他边吃边赞扬了一句。
这句话说得也是极其为难,说多了,就会被领导认为“不会做,光会说”;索性不说,就会被领导认为“吃人家的东西,连个谢字都没有”。
总之是,不能为领导排忧解难,怎么做,怎么说,都是错的。
小贾从来不让我失望,言外之意就是,你老邬太让我失望了!
天亮了,太阳升了起来,搜救人员仍没来,小分队的人也没回来,众人的恐慌情绪又拔高了一截,纷纷向陈平聚拢过去,有的询问,有的请示,有的指责,有的谩骂。
尤其是武俊丞的爸爸武建国,简直要发疯了,身体发抖,嘴唇发白,眼圈发紫,眼睛却通红,他猛地扑上去,提住陈平的领口要揍他。
“你妈的,我看根本就是你故意坠机的,你不想活了,让这么多人陪着你一块死!我告诉你,如果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了你全家!”说到这里,他回身在人群中找到了彤彤,冲她一指,“我要用她的命,换我儿子的命……”
彤彤吓得浑身一哆嗦,急忙躲在柒慕儿身后。
武建国把阵平推得连连后退,好在跟前的人不停地解劝,才不至打起来。
陈平不善言辞,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更是无话可说,他很理解武建国的心情,任由他撒气,只是他的胳膊在他的推搡之下剧烈地疼痛,好像又错位了。
武建国的老婆刘丽也哭喊着帮腔:“你总是说让我们等,等了一天又一天,可是等出了什么结果?那么多的人,你选谁不行,偏偏要选我儿子,我儿子还未成年呐……”
在家长眼里,子女永远未成年。
但她这么说,就有点不讲道理了,武俊丞虽然是陈平指派的,但前提是他先主动请缨,最后他父母也是表示了同意的,没人能强迫他。
刘丽虽然没动手,但步步紧逼在陈平面前,表明自己也是个凶狠的角色。
这对夫妻在相互怨恨中度过了半生,一直因为没能给儿子创造一个和谐融洽的成长环境而心怀愧疚,所以拼命地爱护着儿子,不让他受到一点点的委屈和伤害,此时此刻,他们的这种怨恨和愧疚终于达到了峰值,也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和对象。
柒慕儿看见陈平紧皱着眉头,抽搐着嘴角,咬着牙,知道他在忍着剧痛,大喊一声:“你放开他,打人是犯法的!”
想过去替陈平挡驾,但跟前围着一帮人,不知是拉架的,还是添乱的,她挤不过去。
彤彤也急着大喊:“放开我爸爸……”
但是人声鼎沸,她的声音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不要吵了——”柒慕儿大吼了一声,最后拉着长音,直到众人都安静下来,她才停止。
喊完这一声,她几乎耗尽了全部体力,身体摇了几下,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她半弯着身体,双手托在腰间,脸色惨白,形容枯槁,头发凌乱,好像油尽灯枯的垂死病人。